-----作者:韩锐
第六回
临斗前千头万绪,回想了简短人生,
对人接物深刻思,蛋里挑骨点滴事。
想到平时我对每个同学都过得去。第一学年当班长时,学校对南方同学救济一事,我没有坑过同学,广东的三十多位同学都盖的是单人床单,也没见过棉被,没有见过穿布鞋,他们都是木屐,只有湖北广西两位同学虽然带有棉被也实在太薄,不能预防北方的严寒,除陕西两名甘肃三名同学,晋、宁、新、青各一名,共九名同学外,其他36名我都如实填表上报,学校发了棉衣棉被。平时也没有与任何人吵过嘴,对教师也很尊敬。
晚自习做作业时,有几个同学常不在教室,我就晓得他们是弹游击琴的(琴房的时间表上不该他弹,但本人不在,琴闲着谁有空谁去弹,就叫游击琴),果然隔窗就看出是他们几个,那么正份弹琴的人到那里去了,外班的不得而知,本班的有一二人在宿舍,夏天多半冲凉,冬天多半在看小说。我想了解他们是否完成作业,就请教了一个作业上的疑难问题。果然是完成作业了,我佩服他们理解的深刻。以后发展到谈情说爱,我也不再打扰他。
但我看不惯他们自由散漫阔少爷作风,如饮食上不习惯也得克制点,只要见到炒菜里有红萝卜或马铃薯,就索性连盘倾入污水池,连他本能咽下口的肉和其他菜也不值得下箸,当然爱吃大米饭,单单那几年大米短缺,总要掺上些小米,这就更惹他们生气,说:“这是喂猪,那像大学生吃的饭!”因为这些现象,我想了现在、过去和将来,写了几句不平的怨言提醒自己,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痛,在他们本人来说,是生活习惯问题,在我来说,是属于自我修养的警句,再则就从来没有暴露过他的名字,也不算得罪人,但这日记被撕下来作为罪证。
还有使人厌恶的事,我在校音笛的盒子上写了几个字“乱吹就不卫生。”有的同学为了校正他的琴弦,就借用我的校音笛,这样以来就张吹李吹……我也太小气……怎么办呢?……但总提不到反党上来……不!得罪了人就会在其他方面找借口的,现在帽子已经戴上了,还不知借口是从那里找出来的?……。对了,是跟学校有关的两件事情:一件是我家小妹患脱骨症病,需要住院,家里无钱,我写信让我父向卫生协会申请补助,我又向学校申请了100元,但给了60元,要从10个月的助学金内扣除,又向教师借了20元。我从没有说过对党不满的话,也没有产生过不满的念头。第二件事,就是曾在小锅炉上贴过一张大字报(见前),被斗前猜想连篇,但都猜不准。给我熬的什么药……?
第一个斗争会是这样的:教室里坐满了全班同学,会议由支部委员主持,团员发言中新提出的问题我都一一作了解答,斗争会冷场了,再也无人发言,主持人不得不宣布:“今天暂时休会,右派分子韩锐继续准备交待问题。”会后上报团支部研究对策,发动团员如何批倒批臭,马上报团委、党委请示办法。
第二天批斗会又开始了,还是团员们提出的一些不上纲上线的问题,群众中也无人发言,眼看又要冷场了,团员带头呼口号,“打倒右派分子韩锐,右派分子要彻底交待问题,”、“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喊口号毕,怎么由同床共书架(两人上下床,四人一书桌)的李××把我的日记撕下了两页举的高高地喊到:“赃证俱在,老实交待。”这一下肠子痒痒无处搔,我怎么能说为汪华浪费饭菜而写的呢?何况汪也在场,就是直说了,也会说是我钻空子,不往思想本质上分析,结果得罪了人,不要说起,最终还得归结到反党反人民上来。反正帽子已经戴上了,随便他们怎样分析都行,我只是低头认罪就是了,但还是说我“挤牙膏,狐狸尾巴露出来了,还不彻底交待……”调子越唱越高,张断了我的弦,还是赶不上他们的调子,最后开除团籍,从历史出身上交待问题。
第七回
党、团合并谁知晓?反革命罪不能饶,
躲兵寻个避难所,黄河污水洗不掉。
历史出身有两个污点:一是参加过三青团,另一个是去过徽县伪政府。为什么要参加三青团?它的机构如何?搞了那些反党活动?说起来倒也简单,在天水中学校长上美术课时每人发了一张表,我们是青年当然要参加三青团了,又是校长发的表怎敢不填,也宣过誓,它的目的,不外是“报效祖国,”活动内容是每个星期六读读报纸,谈谈读书心得,也没有什么动机。因为大家都参加了,我一个人不参加觉得不好意思,假如在老区我也同样可以参加新青团,因为有“青年”二字联系着,多出于好奇心,当时有一定的盲目性,更没有想到过当官发财。但在斗争会上能这样说嘛!硬要说成想反对党。我上学时就没有听说过共产党,虽然共产党距当时成立已有20多年了,但我是15岁的青年,一贯接受学校教育,书本上也没有,教师也没说过,我不知道有共产党,怎么能是反对共产党呢?我既然是死心踏地的反对共产党,为什么在民大学习了革命道理后,一心要参加新青团呢?总之是抱着一颗爱国心,要为祖国做贡献,这是青年人的特征,至于说到党、团合并之事我更不得而知,参加了三青团就等于参加国民党,参加国民党就是历史反革命,任你怎么分析都行。
这个问题纠缠了一个礼拜,才算勉强放过,接着又是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要到徽县伪政府里去?一句话:“为了躲兵。”但怎么也达不到他们的要求,昧着心说:“我反对共产党。”但又反驳你“大帽子底下开小差”,又说我杀人来,放火来,还要说出杀的是何人?在什么地方放火的?
说实在的,我不躲兵不行,记得1949年我走出两当城的先一天晚上,半夜间忽然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低微的哭泣声和老头子咳嗽声,这就是“拉夫”;替胡宗南的队伍背东西的,能背起枪的就换上军装背枪,其中最熟悉的声音,要算在我家常来的谭爷爷,他的儿子在去年被抓了兵,家中剩下老俩口、儿媳和小孙,这谭爷爷不仅咳嗽又是双目失明,儿媳又不晓得怎么了?他们是见人齐抓,老弱病残都要,除非吃奶的婴儿和睡倒在床上的老妪,据说双目失明的人要背上东西绑在马尾巴上跟着跑,行军中,听到枪声,这些队伍就很轻便的钻入山林,把这些老弱病残放在路心当炮灰。
第二天我不得不逃跑了,四城门站有双岗把守,街边上全是兵的世界,一露面就有被抓的危险,由后门出去,翻过城墙,隐藏在草丛中,寻找放羊的小道,边侦察边逃跑,那东山的汽车路上,车马行军尘土飞扬,就连河子沟的小路上也军马民夫络绎不绝。
这队伍昼夜不停的走着,我只得寻着毛路子走,想躲进高崖上的石洞里,我能上去的搜乡的队伍也能上去,找个路上看不见的石洞里藏起来,但谁给我送饭呢?胡思乱想地走了一天,时近黄昏来到一家农舍,正在吃饭,我说明了自己外逃的原因后,吃了些苞谷米粥,过了一宿,主人言道:“白天我也不敢在家,带上吃喝把牛赶到山背后,傍晚才敢回家。”“既是这样,我明天天一亮就走。”第二天早上,脸也没洗就上路了,还是不敢走大路,由麦槎湾沟里出去,快到徽县,才看见有老百姓,东关街上还有几家卖零食的,这与两当相比简直是两个天地。
到徽县伪政府里找到了表兄雷兆瑞(伪科长),小学时校长雷钧(伪秘书),安排到传达室办公桌上睡觉,常此以往不是久策,又把我和两当逃来的五、六名学生安排了临时杂役。
十一月政府整编南逃,我们学生还是上学心切,雷钧言:“到四川去,中学、大学都有,可以免费上学,心想那太好了,就随上政府人员南逃……(见前)。
批斗会上硬要说成杀人放火,奸淫虏掠,交待一次搔皮毛,交待二次不彻底,交待三次没接触本质,就这样地追查了半个月,要叫我交待杀了几人?奸淫了几个妇女?抢了多少财产?可我一无军装,二无枪杆,实在编不下去。我实在倒空了,什么事实也交待不出来了,我只有任人宰割,斗争形式就像“膛里无粮响空磨”,“我如有以上事实,愿意将头赌上”。“你拿狗头威胁人民”,只有说“犯到那里,甘受法律制裁”。最后归结到地主阶级本性上去,地主阶段从来就是仇恨共产党的,与共产党势不两立的。
最后又扯出我小妹有病,政府没有补助,使我更加仇恨共产党,至于那篇日记是反对共产党的结晶作,得逐字逐句地交待清楚,心想自杀吧!逃跑吧!我都不做,心里没冷病,那怕吃西瓜。就这样纠缠两个月才算结案了。
第八回
跳出苦海进油锅,一难更比一难恶,
卖力工作为脱帽,差点一命见阎罗。
1957年国庆节填写了分配方案,我只有填上无人去的青藏高原。10月9日收到通知,10日到青海省立师范学校,这个学校只有三个年级,十五个班和轮训两个班,共17个班,只有一位音乐教师,中师一、二年级未开音乐课,我来后每班都开了音乐课,先在大礼堂里两班上一节课。一星期后开了两个音乐教室,各置钢琴一座。周和我一人一个音乐教室,他每周十四节课,我每周二十节课,周是组长得阅我的教案,他签了字也逃脱不了我的罪责。
记得在中央所颁布的(音乐教学大纲)上曾规定有冼星海的打长江一支歌,歌词中有这么一句‘吃碗饭啦’,音乐课多排在上午最后一节和下午。这早上最后一节下了课就吃中午饭,八百多同学两个灶房吃饭当然要排队,但有的同学在排队当中用筷子敲着碗唱(吃碗饭啦),(吃碗饭啦),校长听见了,第二天在全校职工大会上让我作交待:“为什么煽动同学闹事。“我没有煽动同学闹事,这支歌是教学大纲上规定的,我也没有胆量私自选择教材,并且我的教案是组长签过字的。”
“这样就能逃脱你的罪责吗”?“你要从思想上检查你的宿谋是什么?”“还有一件我们在大搞(勤工俭学)活动的时候,你拖后腿,唱反调,不愿意在野外教学,要切实交待”……。
(勤工俭学)活动我是支持的,和同学一块打土坯。空间的时候给同学们教唱(社会主义好)。并且鼓励同学在野外练习发声,能找到共鸣点的话,就要比在屋内的效果更好些……。
此起彼伏的口号声音,“狡猾抵赖”,“拒不交待”,“继续反人民”,“把他清除出去”,“纯洁我们的教师队伍”……。
其实自分配之日起我就下定决定,要好好工作争取摘掉帽子,把所有的星期日都用在音乐备课上。如制作2/4、3/4、4/4、6/8拍子的指挥线路示意图。C大音阶练声图表,自然小调音阶图表等……但在这种情况下,自我表扬也无益,更无人说我做得对。
在寒假里青海省开始了整风运动,把教师和市二中编为一组,先是大鸣大放,我是过来人,心中有数。第二阶段是大、小会批斗,幸好因气候干燥嘴皮干裂,说话困难,大、小会一言未发,当斗争最后一个人时,小组长点名要我发言,我只得顺着大家的顺口溜重复一遍。好不容易时隔两月的反右斗争结束了。
开学后校党委号召到农村去锻炼(下放运动),纷纷写申请,表决心。唯独一条右派分子不能下乡,听候处分决定。我想我处分已经决定了就是“戴帽子分配工作”,这次的运动与我无关。只有搞好工作,争取摘掉帽子。诸如直观教具已经制了许多,练琴、练声也是备课,谁知这又妨碍了党员的午睡,觉得讨厌。当把十多个右派分子处理完毕后,忽然宣布送我劳动教养。
第九回
大炼钢铁学抡锤,因饿闹市想非非,
孤身陷入妖魔城,厥藏寺幽宏且伟。
1958年1070万吨铁的指标下达后,要让钢铁元帅升帐,科研教育单位也得暂时下马,去大炼钢铁。青海省立师范学校也不能例外,我们被派到距西宁100多里路的互助土族自治县的威远镇所管辖的一个小山沟里去开矿。
西宁市附近的山上植被很少,但一到威远镇山水迥异,秀劲的石山上也披上了绿装,那清清的溪水在砾石上激起了弦声。大自然以它浓烟素裹的自然美,来迎接着青师1000多名师生员工。
经过一天的爬涉,为了照顾老师,就安排在威远镇小学安歇,同学们还得向前走十多里路的说不上名字的那个小村庄去投宿。因为那里距南天门矿点近些。
第二天早上,我们稍事吃喝后,也就向那里进发。我们被编为二营二连三班,基本上是体音美和理化,两个教研组的十多位老师组成的。营房是利用两座共51
间的低矮土坯民房的一个小院落,距河不远,倒很清静。主人可能被集中到大炼钢铁的队伍中去了,门窗也没有。我们就地铺上青稞秸作为软铺,接着整理内务,美化环境,将河边上的青草皮用铁铣铲成方块,约二寸厚,根系互相交织很紧,用劲才能撕下一小块来,所以就很容易地把小块原态地托出来。根系上带有沙子,也不污衣服,我们就用双手端或两人用扛子抬,把小院地面装饰成自然地毯。
第三天我们出发到矿山上去,出了门,过了河,钻进一条山沟,越走越高,终于登上山顶。远眺群山只有两种颜色,青色的是植被,那红色是的裸露的矿石。起初我们只是铲坡、平场地,同学们打眼放炮后,我们把矿石码成方堆。以后来了技术指导员,他是语文教研组的张老师,他是转业军人,会打眼放炮。把我们班带上转移了阵地,自己学着打眼放炮。
先是张老师扶钎子,我们轮流着学打锤,象钉钉子那样对准钎帽使劲打。有不称职的士兵,有时将锤落到指导员手上,好在他戴有手套,也伤不了皮扶。只是耐心地教给我们怎样的打法。我最后学会了抡锤。这样抡起来省力,落力得劲,进度也快,人也不太吃力(以后在祁连农场铬铁矿当了抡锤小组长)。
有一天,工间休息,躺在山顶上晒太阳,这晴空万里,远处也能看得清楚。忽然看到山后有一大片草原,在草原上有一个小城镇——真稀罕!
自从来这里开矿一月多以来,从未见到当地牧民是个啥样子,好啦,明天是星期日,我该到那个城镇去逛逛,也享一享口福,因为饭食很少油类,下腹只是以马铃薯为主食品。
我小声地问了问靠近我的战士,“明天休息时到那个镇上逛逛怎样?”“乏透了我得好好休息。”再问了一个回答是:“我明天还得洗衣裳。”我再不敢扰乱军心了。下定决心自己一人去逛逛……。
次日开过早饭,那天是自由活动期间,就我一个摸索着向那里进发,顺小河约走二十多里路,忽然眼界开阔,绿草如茵,峡中的淙淙流水,在这广阔的草原上开始收敛了它的歌喉,并且很胆怯地缓缓地在既定的渠道里摆动着袅娜多姿的身躯,时而隐没在芦草深处,时而出现在阳光照耀下,在明晶的反光中更能使人清楚的窥见它的来龙去脉。
在这静静的草原上,一路未曾碰见任何人,心想准是今天不逢集。远远就可以眺见那城外塔顶上熠熠发光的宝瓶,越近塔身越大,最后完全展现在眼前,原来塔身座落在一座小山上,哦!不是自然的小山,原来是人工砌成的墓子,山的底座是用石头砌成的,再上是砖头砌成,由山根到塔根的台阶有一百多台,宽约二十米,二、三十人并排走,也不拥挤。
塔身造型和北海公园的塔型类同。或许这种塔顶的形式专为纪念什么而造的,或许只能造在墓地上。我虽然没有去过埃及,但也可以想象到金字塔的一斑。据说里面有宫殿,国王和皇后的木乃伊,还有陪葬的奴仆;国王、皇后生前用过的器皿和金银珠宝各种首饰。这座塔是不是还有类似的情况?是什么活佛的坟墓吧!可惜的是我没有登上台阶去看个究竟!
我急于进城买东西吃,慌慌忙忙来到城门前。那门扇上用铁页束裹着,一排排整齐的铁泡儿钉子足有拳头大,更显得威严庄重,怎么没有发现来来往往的百姓,说明不是城镇。说是寺院吧!怎么也没有见到和尚?既不是城镇,又不是寺院,那一定是重要机关了!门上也得有个站岗的呀!是进还是不进?既然这么远的路来了,得进去看个究竟。若碰到警察盘问,就如实说了吧!诺大的门扇只开了一个缝,仅仅能侧着身子进去个人。仔细一看没有铺户门面,真的不是闹市,是一大院套着一大院,沿着走廊直通各院,当院有正道侧道。环顾四周,雕梁画栋,飞檐转角,亭台楼阁,目不睱接,似这院落,鳞次栉比,幽径园门,左右相通,乍入其中眼花缭乱,恰如刘奶奶进了大观园,犹似唐僧误入妖魔洞,使人产生一种“梦耶?”“境耶?”的迷惑。
“不是梦”做梦为什么两天连续看见这座城镇呢?不是我一人错觉,况且其他老师也看见了,我还问过他们,这就证明是客观存在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妖魔把我勾引来想吃我的肉。这头顶上的太阳晒得那么红,皮肤还感到烫热。不由自主地咬了一下手指,掐了一下大腿,是感觉痛的,把“梦”和“妖魔的勾引”都否定了。
于是鼓足勇气向前走,大院连着大院没完没了,这个去处太大了,不敢往旁边走,要走到中心。
假如心里没有底,便认不出方向,忘记了进来的路子,那就会陷入迷魂阵了!窜来窜去,一天也窜不出去。这时我心里很明白,我自信有辨别方向的能力。回想:初来西宁时,自己坐着汽车经过那么多的拐弯,我觉察到这是向东拐,那向西拐,一直惦记着兰州出发站的方向,最后得出兰州在西宁的东边靠北,借来地图一看,辨别正确。这次单独摸到妖城来,也是先一天记下了方向,第二天顺小河走到这里的,压根没有人可问,毫无偏差地走进这座妖城。
现在我的身子将近妖城的中心部,想一想我穿过多少院子,拐了几个拐,在第几个院子我向左拐了又回到中心;又在第几个院子我向右拐了又回到中心。这时若让我向后转,我会不走岔路仍走出城门。
也顾不上左右细观,还是向前走,又进了一个院门,来到一座大殿前,此殿别具建筑风格,其高大清雅之之状,有如鹤立松月之际,魁首出众,又如牡丹艳压群芳,锦中之花,奇中之秀。好奇心使然,不得不进去探索一番。
那高大的殿门只开了一个小缝,里面漆黑一团,恐怖之情油然而生。是进?是退?得作一番慎密的思考,万一遇到意外怎么办?先打听打听吧!但无处打听,一路上和在这个城里从未发现人迹。若不进去就失掉了跨进大殿的这一难得的机会。
于是下决心鼓足勇气,万一遇到意外,来个随机应变。小心谨慎地跨入殿的第一步,激起了回声,一群鸽子扑扑哒哒地乱飞,然而这个小考验没有动摇我丝毫的胆怯心理,还是全身贯注地向前摸。恍恍惚惚的前面有两只眼睛在盯着我,即是什么妖怪来把我卡死也无妨,也要去看个究竟。心里憋着口气,但头皮发凉,头发直立。这怪物的眼睛越睁越大,也越亮了。从这射出的光线背后,隐约出现了山那么大的模糊身影。这时不能后退,心想要是后退一步,就会有如雷贯耳的声音把我喊住,那就是我的终场了。
我还是向前去,那怪物闪烁的眼睛变成两条直线,两把火炬,冒出火花,还有嗡嗡的呼吸声,肯定是活着的怪物,我站住了脚,闭上了眼睛,等牠把我一下吸进牠的肚子里,我两腿发软,等着等着没有动静,我偷偷地睁开眼缝,还是那么静。我鼻子里“啃”了一声,想惊动这头巨物,还是没有声息。是怪物睡着了吧!为什么还睁着眼睛?这嗡嗡声是从哪里来的?但仔细一辨别原来是自己的呼吸声!那么呈现在眼前的一定是个死物,好了大步地前进吧!看着看着,眼睛下的的嘴巴越来越大,终于变成了一条供桌,原来那熊熊燃烧的火焰,是点燃的两盏大油灯;那闪闪发光的巨山,是一座金身大佛。周围有没有小佛?那就不得而知!因为诺大的一座黑殿里,孤零零的两盏油灯是照不远的。也不需要再去探索,出得殿来,眼睛都有点羞涩。
转到殿后一看,只见黑压压一片,是树?是竹?也顾不得细察。于是照旧路出得城来,走在空荡荡的草原上,有时野鸭惊起,踏着西照的晚霞,怀着喘测不安的心情,伴随着甜咝咝的享受的乐趣,回到营中。
以后打听到这座妖城,就是厥藏寺,座落在厥藏滩上,和尚都炼钢铁去了。
第十回
勤工俭学党号召,火车站上托土坯,
自觉与人低一等,力争超额想脱帽。
兰青铁路勘察完毕,决定了火车站的地址,青师承包了十多万土坯,限期完成任务,上午授罢主课,下午的副课到工地上去授,一个班除班主任以外,又配备两位科任老师,我跟的是中二(3)班,班主任是理化组的刘老师。
托土坯的活儿,主要是把泥和好,要窝到佳,铸的土坯,就不会加生,有小石子和硬土块,干了后会裂口子。
第二道工序是铸土坯,用木头模子,把和好的泥往里装,土硬了四角充不实,土软了会变形。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要求数量多。六人一个小组,四人和泥,二人轮流提斗子,先是每天托一百多不到二百,以后熟练了,可以托到三百到四百,学生中大多数是二百多不到三百,因为他们动作慢,又经常返工。就是劳动过的只要掌握窍门(填泥要四角实,中间欠点,起斗子要一次成功,三摇两不摇就变了形)。我托两斗子,慢的人才托一斗子。汗流浃背,我也不在乎,腰疼腿困,我也不作声,想在劳动中大家评我个好字。
有人磕时,用力太大,把斗子摔坏了,脱了钉的要用铁皮钉上。到市上买铁皮都怕耽误自己的任务完不成,我自告奋勇去,骑着车子,来回一个多钟头,耽误也不过十多斗子,再托两个钟头,我就赶上了。
因为完成任务情况很为悬殊,我们组能完成两个组的任务,将组员重新搭配,原来四个男的,两个女的,现在调整为两个男的,四个女的。女同学又不会提斗子,和泥也是嘻嘻哈哈和不好,当换了提斗子人该我休息时,我又去帮女同学和泥,干脆将鞋脱了用脚踩。女同学说:“韩老师,你休息吧!”我说:“在泥里走路不是和休息一样吗?”
半月后学校完成了任务,最后一天只劳动了两个钟头,就宣布放假半天。老师们三三两两到北山寺去逛,我也去了。在庙里碰见了我宿舍对门的青年党员强老师,我们都住二楼,两门相对,中间只隔一米的过道。平常见面,我想给他打招呼,他老是就将头转过去了。这次我主动上前打招呼。“强老师,咱们也算半个老乡,我是两当县人,你是汉中人。”“谁跟你是老乡,你是甘肃省人,我是陕西人,这学校里五湖四海的都有。”“敢问你是什么时候来西宁的?”“你问这干什么?是查我的历史吗?”“不敢,不敢,冒犯,冒犯。”好心事给了个(驴踢嘴)。
这是冬天的事。到寒假整风后,五九年开学初,把十多个新划的右派分子处理完毕。一天下午全校开大会,宣布送我去劳动教养。其他右派都是悄悄处理了,对我这个小小右派竟然大动干戈。来(欢送)一番。真是迅雷不及掩耳,申诉的机会也没有,说话的机会也没有。伙食账也来不及结算,我把所剩的饭票和菜票一堆扔在宿舍里,背上行李,手提上唯一的财产小提琴,来到了南滩劳教所。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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