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管正和

 

前言

反右五十周年纪念仅以此文献给415信箱的同仁们和壮烈牺牲的英灵。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中国青年,为追求进步,继承“五四”光荣传统,执著而义无反顾的投入到毛泽东的中国共产党红旗下。为建立一个民主、自由、富强的新中国,立志奋斗终身,甚至献出自己的生命。热情奔放,朝气蓬勃,理想远大,豪气昭然。

1950年十八岁的我,用斧头炸烂家神牌位,自认为已经和工商业兼地主家庭彻底决裂。参加了土地改革,以能进入革命阵容而自豪。唱着:“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人民好喜欢,民主政府爱人民呀……。”振臂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我们是那样的热情奔放,那样虔诚,那样的天真无邪。认为我们党的各级领导,都是些光明磊落、大公无私、一心为民的正人君子。同志之间都是坦诚相待,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勾心斗角。共产党员是特殊材料做成的、是彻底地为人民服务的,形象在我眼中无比高大、熠熠生辉,对他们惟命是从。在这个新社会中生活感到无比幸福。

自幼爱好文学的我,特别喜欢伟大文学家鲁迅的作品。也好舞文弄墨,经常为报社写点小品、农村报导,是四川日报、四川农民报骨干通讯员,后来聘为四川出版社作者。

一九五五年,我所工作的单位宜宾县供销社,出现一件由于官僚主义产生的荒唐事件,浪费国家二十余万元资产,致使党和人民政府的形象在人民群众中受到极大影响。我在四川日报上揭露这一事件的真相,就是轰动一时的《粪的风波》。这是一篇反官僚主义的典型报导。即县供销社主任彭琳唆使县人民政府宣佈大糞统购统销,弄得民怨沸腾,劳命伤财,乃古今中外第一荒诞丑闻。这篇小品文使该县县长、供销社主任和经办人都受到不同程度处分,老百姓为此拍手称快。自认为是捍卫了民主,反对了官僚主义,竟不知从此我便被各级“领导”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内定为“最难管的小干部”。被保送去川大文学系读书资格也强行取消,以便掌控在他们手中,侍机报复。

一九五七年,历史来了个大逆转,一个策划已久的阳谋和“引蛇出洞”的骗局。我这位“最难管的小干部”便堕入阳谋陷井,划为资产阶级右派份子,“罪”名是:“恶毒攻击党的领导是官僚主义”,还捏造了为流沙河《草木篇》鸣不平等罪名,打入阿鼻地狱,继而又毫无事实的诬陷我企图谋害下放干部邓××未遂,送到黄沙河煤矿劳动教养,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在土法煤窑,最低洞高35公分,拖着200斤重的煤炭,我像一条软体动物一样,全身裸体,满面漆黑,爬行其间,九死一生,逃得性命。后又调到415信箱101队,这个415信箱是省公安厅设的劳动教养筑路支队,下属30个小队,一万余人,实际上是一座流动的大监狱。101队全是右派分子,也是支队的第一严管队。

修铁路、筑河渠,建水槽,打隧道,开荒采茶。在惨无人道的无产阶级专政下,在超负荷的强制劳动,无休止的思想改造中,度日如年,在死、病、伤、残、寒冷、饥饿、悲痛、彷徨、绝望、恐惧中,过着比刑事劳改犯人还惨道的日子。二十二年,从25岁到47岁这段黄金般青春年华消失后,惨痛的熬到了一个改正右派,恢复工作的结局。回首往事,痛定思痛,方彻底省误。 不!我们受骗了,整个苦难的中华儿女都受骗了,不只是民主党派,知识份子,工人、农民,还有那为革命献出宝贵生命的千千万万先烈们,你们都受骗了。一个庞大的骗局,被一个比恶魔还狠毒的大骗子,玩弄于股掌之中,操纵着我们,包括你们的肉体和灵魂。它挥舞起谎言和恐惧两条鞭子,利用你奴牲的肉体,虐杀你纯真的灵魂。利用我们的理想,热情,天真幼稚。当你成熟起来,要求一点点真正的民主,自由的时候,它便露出了魔鬼般的狰狞面目,硬生生的造了个阳谋的措词,把凡是不效忠于他的志士,借用无产阶级专政的谎言符咒,对你的肉体进行百般催残,甚至消灭,用思想改造的软鞭子把你的灵魂折磨得日夜不得安宁,达到精神失常,欲疯不敢的地步。有人坚持正義,深研马列主义真理被冤为马列联盟反革命案而枪毙的周君正,杨应森,株连六十余人,无一人低过头,认过罪。特别是王景在严刑关押中死去,也不道一声错。坚持真理、坚持研究马列主义无罪。又如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南充地球物理研究所右派江新。文化大革命中,阑尾炎住院求救于医生时,造反派的医生叫他在右派一栏中签字,他说:“我是真心帮助党整风,不是右派,右派是你们强加于我的不实之词。”造反派医生说:“不签字就死去吧,少一个反动派,多一份口粮。我亲眼见他忍住巨痛,直至肠穿孔而死。也不叫一声痛,不求半点饶。

第二种,表现认罪,内心不认罪的缓和型:如代大贵者,劳动上非常卖命,结果惨烈死于珙县包耳山遂道,被大石压得粉身碎骨。死后在他枕心中找出洋洋万言的翻案书。第三种,表现和内心都不服罪型,如本人就是典型,我认为代罪立功,劳动改造思想是与我不能对号入座的,我追求革命理想于前,力图实现革命理想于后,身体力行,希望共产党能通过整风,成为领导中国人民走向现代化民主,自由,富强的英明政党,我又何罪之有,劳动上我千方百计,弄尽手段,尽最大努力不使自己肉体受损,绝不涉足于危险境地。政府批我是保命哲学,大家给我取棹号管窍门,窍门也好,保命也罢,总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这类人都认为自己无错无罪,那些做错,有罪的人,总有一天会得到报应。中国人常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这就是我们的希望之光,所以我们逆来顺受,假批判,真过关。批判自己和他人都认真,批判后则我自为之。这是大多数的右派劳教人员的精神面貌。也是他们能生存下来的精神支柱。当然还有另一种奴才型。他们心理虽然不认罪,但却装着认罪,以其人之道,还治他人之身,靠拢政府,专收集同仁言行,向狱卒报告,取得自身解脱,谋求自身利益,哪怕是一点残汤剩羹,哪怕是为拿到一张摘帽通知书,他们都可以出卖自己的灵魂。圣经上说:为了百分之百的利益,可以出卖自己的肉体和灵魂,但他们可怜得只要1%的利益,他们都可以出卖自己低贱的灵魂,这就是大家所叫的屁眼虫。最大的屁眼虫姚凤启,检举马列主义联盟有功,摘帽安置工作,还经公安部特别批准,两个子女户口落实到北京。这类人也只得到个摘帽改正右派待遇。终身受到良心的谴责,惶然难以终日,忧郁而死,那能换取更高的代价。

总之,除了另一类奴才型之外。(其实只是极少数的百分之一、二而已),不管是那类型的右派们,他们或生或死,面对二十年风刀霜剑,面对恐怖与谎言,面对惨淡人生,他们用血用泪、用汗、用坚强的意志斗争到底,矢志不移。他们的一生可歌可颂,可以当作后人为之借鉴和悼念的,伟大而光辉的英雄形象。

2005年10月12日

 

1、粪的风波

1954年5月4日,《四川日报》在头版显要位置发表了我的小品文《粪的风波》,那天正是“5.4”青年节,见报后我心潮澎湃,高兴之余,细想,党报能把我批评领导的文章在显要的位置刊出,就是发扬了民主,打击了“官僚主义”,是大快人心的好事。也是我辈青年追求“五.四”精神,实现民主、自由、富强新中国的大事。因为宣布对大粪实行统购统销,确实是普天之下,古今中外,亘古未有的荒唐丑事。毛泽东时代,一切实行计划经济,最先在全国宣布了对粮、油、棉的统购统销政策,说是这几种物资足以影响国计民生,必须由国家统管。推行起来,雷厉风行,谁敢破坏,必绳之以法,以反革命论处,因而判刑的比比皆是。

宜宾县供销社主任彭琳(党总支书记),就是在这种政治条件下,急功求近,官僚主义的想出了对大粪实行统购统销政策的。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每逢星期六下午,彭主任都要参加我们业务股的一周业务回报会,会上负责化肥推销业务的戴弟先说:“农民跟本不相信化肥,他们只相信大粪,所以城里的粪贩子把大粪囤集起来赚农民的钱。”彭主任听了后说:“为农业生产服务,是我们供销社的头等大事,我们必须管起来,决不能让商贩从中剥削农民。”

又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彭主任威风凛凛的来到我们业务股,宣布由供销社对大粪实行统购统销,成立大粪统购统销办公室,戴弟先任办公室主任,还特别强调说:“这是供销社的政治任务,各部门都必须全力支持,立即开展起来。”

次日,宜宾城大街小巷,贴出了盖有县人民政府大印的布告,宣布城市大粪统购统销,除供销社外,谁也不准私自买卖。法出如山,令人咋舌,茶馆酒肆,未免议论纷纷,有的说:“厉代帝王,管得再严的,也没听说过管起屎尿来了,真是怪事年年有,没得今年多。”有的说:“全城十多万人的屎尿,看他那去找大粪池来装,真是异想天开。”

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彭主任官僚主义,却难坏了经办人戴弟先,他遇到的最大难题,正是找合适的地方,修建能储存十多万人粪便的大粪池,为此东奔西跑,一筹莫展,坐立不安。幸苍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金沙江边,找到了一个天然的大坑,只须四面砌上石坎,底都浇上混坭土,盖个大棚子,便大功告成,可以说是事倍功半。经彭书记现场考察,非常满意,签字拨款10万元,开工赶建。还表扬戴弟先,会想办法,工作努力。

谁知开工之后,遇到了特大难题,天然大坑地下水渗透力太强,无法排干施工,工程不能进展,彭主任亲临现场,指示池底布上钢筋,改用快干水泥,强行浇注,还增加了10万元投入,经过通宵苦战,池底堵上后,水改从四面八方渗出,翌日,当彭主任又来到池边时,池水在晨风中,好像对他在发出胜利的微笑。

当地的老百姓说:“这个龙凼的水从未干过,它比金江水面还低,你能治得了吗?真是拿人民的血汗钱往水里扔,太可惜了。”还有个老大娘说:“我们一个人每月生活费三元就够了,20万呀,要供活好多人呵,真是罪孽啊!”

粪池无法解决,时间已过半月,全城厕所暴满,摧运粪便电话不断,不少人找上门来,要求立刻解决,议论纷纷,怨声戴道,县委也打来电话,限三日内解决问题,居民们无法,将粪便倒往下水道,下水道不堪重负,溢于大街小巷,满城臭气冲天。彭主任弄得焦头烂额,束手无策,坐立不安,只好认错,报请政府,撤销了大粪统购统销。

我按实事所写的小品文,在机关内却招来不少非议,有的说:“自不量力,想出风头,也不看看对方是什麽人。”有的说:“敢公开揭党领导干部的短,简直是离经叛道,不知天高地厚。”关心我的卢股长私下对我说:“你太年轻了,不知世途艰险,今后知道就晚了!”回到我住家的大杂院时,邻居的大爷们却说:“你真了不起,为我们老百姓出了一口气。”妻子说:“气到是出了,我就怕你今后遭到报复。”

晚饭后,我独自排徊在金沙江边,面对滚滚波涛,回首短短人生,顿觉坦然。十六岁时,我接受了住在我家的地下党员别利华的革命启蒙教育,一心盼着早日解放,投身革命,为建没一个民主、自由、富强的新中国奋斗终身,满腔热情,朝气蓬勃,对共产党忠心不二,背叛家庭,打碎祖宗牌位,和工商业兼地主的父亲划清界线,投身革命。参加土改,斗地主,分田地。义无反顾的追求进步,真心实意的拥护共产党的领导,认为共产党员都是人民的楷模,光明磊落,不计名利,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正人君子,他们的形象在我心中非常高大,个别领导犯了官僚主义,只要知过能改,对他和人民都是好事,我自问心无愧,何惧之有。

半月后,彭琳主任和分管的郑顺荣付县长,调到省党校学习,听说受到了党内处分,我们一般百姓,当然不得而知,不久,彭书记官复原职,风闻在他们领导干部之间,我被命名为“最难管的小干部。”信息很快传开,我的处境倾刻大变,同志之问,冷若冰霸,避而远之,自知大事不妙。果然,人事股长易心容找我个别谈话说:“你是一个工作能力很强的干部,现在决定调你去宗家区充实下面,希望你努力工作,做出成绩,不负党的希望。”

到区以后,分配我做了个生产资料门市售货员,自知是遭到了彭琳主任的报复,只好忍而受之。1956年时,全国号召向科进军,在职干部可以考大学,我被县文化主管部们推荐入四川大学文学系就读,通知收到后,被县社以工作需要为由,强行取销。这次的报复,给了我心灵上一次重大创伤,觉得共产党员也不是都光明磊落,大公无私的了。

1957年,毛泽东以十二万分的真诚,号召全国人民帮助共产党整掉不良之风,提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我是全县第一批指定参加整风学习的,当然响应了伟大领袖代表共产党中央的号召,无论大会小会,大字报,小字报,我都把想说的意见说得一乾二净,心里感到轻松。真心的希望共产党通过整风,改正缺点,更加伟大,把祖国建设成民主、自由、富强的国家。

政治风云,变幻奠测,反右风暴,殃及神州大地,食言者肥,妄称“阳谋”。无耻文豪,郭沫若竟说出了“有罪之人言之有罪”。是非颠倒,好坏不分,忠奸不论。我这个“最难管的小干部,”自然堕入阳谋陷井,成了右派份子。经过反覆斗争,戴上右派帽子。下放监督劳动改造。

我亲身经历了大战钢铁,含着满腔悲愤,逼迫去毁灭原始森林,烧木炭炼铁,土高炉林立,十万农民被迫离家,田土荒废,赶到断头山大战钢铁,其实,我们知道山上根本就没有铁矿石,就算有矿石,也绝非土高炉能炼得出铁来的,因土高炉根本达不到溶化矿石的炉温,这样浅显的道理,稍有知识的人都该明白,全国众多的专家学者,都没有一个人敢提出来反对,这是为什么呢?通过反右运动,大多数的专家打成了右派,成了敌人,无权发言,没打成右派的,都知道反对党的领导,就是反革命,更何况大战钢铁是代表党中央的最高领袖毛主席号召的,谁敢反对,只得逆来顺受,任其折腾,噤若寒蝉。寒冬逼近,一无所获,只好草草收场,留下无数的残炉树桩,在北风中叹息。

大战钢铁沏底失败后,我们全部下放人员,被调到离宜宾域十五公里的向必镇,大战农业,路过宜宾城时,正是星期天,放了半天假,允许回家过夜,这是当右派后笫一次回家,心中高兴,到家时正是午饭时候,妻子和俩个儿女都在灶房内,守着沙锅在煮饭,我奇怪的问:“你们为什么用沙锅煮饭,铁锅到那儿去了?”妻子苦笑着说:“你起眼看一下,全院子那家不是用沙锅煮饭呀,都是砸锅卖铁,为了完成钢铁任务吗。”听了她的话后,我只好心中骂了句荒唐。

1960年的中国大地,一面是因人为灾荒,造成的满目凄凉,遍地哀鸿,饥荒四起,饿殍满地。

一面却在狂叫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万岁。在公共食堂万岁的口号声中,我们吃的是粗糠粉加干红苕叶。豪言壮语冲破天,谎话胡话盖满地,什么“人定胜天”,“人有多大片胆,地有多大产”,“人民斗志昂,亩产万斤粮”。“挖地三尺三,粮食堆成山。”农民们心中非常清楚,他们说:“现在的干部都是吃烧红苕的。”(即吹、捧、拍,就是吹谎话,捧领导,拍马庇。)所以,大战通宵挖地时,和我们 一起,都在山上睡了起来。

公共食堂每天三餐都是糠粑粑和大锅清水汤,地里未成熟的粮食,全部被偷吃完后,再吃树皮草根,凡是能吃的都被吃光后,肿病接踵而至,活活饿死的人,越来越多,有的全家饿死后无人掩埋,民兵们只好把草房推倒,一把火烧掉,说是跃进式火葬。真是惨不忍睹。

1960年11月12日晚,全体下放人员大会上,突然宣布我是不认罪的反改造份子,抓捕另判,俩个下放干部用绳子把我绑了起来,笫二天,送进了宜宾监狱。数日后,押到南溪县青龙嘴劳改煤矿,始宣布我为强制收容劳动教养,也必须和犯人一样,接受劳动改造,叫劳教份子,不叫犯人。四面八方,碉楼林立,戒备森严。

这是一座土法开办的小煤洞,除抽风排水外,根本就没有任何安全设备,挖煤面称为尖子,洞高最低处只有35公分,我进洞拖煤时,全身裸体,包一条头巾,拖起运煤的竹船子,侧卧在梭板上,手抓脚蹬两面的木顶子,像软体动物样,梭行其问,每天300公斤拖煤任务,完不成出不了洞,待加班完成,出洞之后,筋疲力尽,除两个眼睛外,遍身污黑,全无人样。

常言道:“船上的人是死了没埋,煤洞的人是埋了没死。”我们的煤洞,天天都在死人,老犯人说:“死了比狗都不如,半夜里拖到荒坡,板板都得不到一块。”有一天,上班后,我睡在竹船子里等挖匠出煤,忽然有人用脚猛向我的船子蹬了一脚,还大声骂道:“他妈的,岩子都叫了,还在下面睡起,想找死呀!”说时迟,那时快,当我的船子被蹬到十公尺外时,原来睡过的地点,掉下来一块两吨的大石,不是那一脚蹬得及时,我将被压得粉身碎骨,抛尸荒郊,作了异乡孤魂。

1961年2月,全省劳教右派的集中到成都都江堰,我被调到,“415”筑路支队,“101”中队。这是支队右派严管队,特别为我们配备了俩个老牌酷吏,队长岳义,管教干事李玉伯, 一文一武,配合得当。李玉伯处处以阶级斗争为纲,以无产阶级专政为武器。每晚训话时,声色俱厉的说:“你们右派份子是铁案如山,我们要把你们打翻在地,踏上一支脚,永世不得翻身,只许你们老老实实改造,不准乱说乱动,如敢以身试法,将碰得头破血流。”岳队长是一个奴役狂,他时刻不停,狡尽脑汁,想方设法,通过超负荷的劳动定额,加班加点,把右派们折磨得筋疲力尽,叫苦连天时,在一旁发出阴森的奸笑。

不到半年,在二人配合之下,由李禹伯精心策划,利用右派中的告密,制造出了一个“马列主义联盟反革命集团”的惊天大案,“415”数千人,人人过关,“101”重点队,个个审查,通过严刑逼供,判处主犯杨应森,周居正死刑,涉案65人,分别判10至15年劳改。在大抄查中,被查出反动日记的陈济深也判了死刑。在鱼嘴沙滩上,召集了号称万人的公捕公判大会。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的口号声,冲破云天,囚犯的鲜血洒向大地。

自此以后,“101”队,在岳,李酷吏的统治下,我们右派劳教,生活在恐惧,绝望之中。二十年漫长岁月中,过惯了逆来顺受的囚奴生活,不知人格为何物。

我的父亲1961年被活活饿死,弟弟和我划清界线,脱离了关系。我的妻子被株连失去工作,靠临时工养活三个孩子,临时工都不准她做时,逼得出卖自己的血液来求得生存。

1979年4月,落实我改正右派政策时,得到了两张通知,可称奇文,现抄于后,供有识者鉴尝。

之一:

宜宾县委文件宜县委改右(79)第209关于对管正和同志被错划为右派分子复查改正报告批复的通知中共喜捷区委:管正和同志原在你区供销社工作,在1957年整风反右期间,宜宾县委批准划为右派分子,给予降级下放的处分,现根据中共中央(78)55号文件精神进行了复查,该同志有错误,但不应划为右派,经县委1979年4月2日研究同意改正,撤销原结论和处分,恢复政治名誉,请宜宾市安排适当工作,工资按省委(79)5号文件精神办行理(从78年10月计发),对其家属子女档案中涉及这一问题的材料应抽出销毁。中共宜宾县委 印1979年4月3日送:管正和,有关部门

之二:

四川省宜宾地区公安局关于撤销管正和同志劳动教养的决定宜公撤(1980)89号管正和同志在整风反右运动中,被划为右派分子,1960年11月。因抗拒改造,企图谋害下放干部。经宜宾专区劳动教养工作五人小组批准送劳动教养。根据中共中央(1978)55号文件精神,经复查,管正和同志在整风反右运动中,被定为右派分子,确属错划,已予改正。原定”抗拒改造,企图谋害下放干部”不实,应予否定,现决定,撤销宜宾专区劳教工作五人小组原对管正和同志实行劳动教养的处分。1980年8月12日 印送;管正和同志,有关部门

我想诸君看了这两件奇文之后,一定会和我一样,感到荒唐,气愤和不平。

荒唐的是:毛泽东的共产党,公然凌驾于宪法之上,我非党员,党何权处分。

气愤的是:反右明明错了,不敢认错,拒不平反,妄称改正。

不平的是:二十年所欠工资,至今末还,何以为信。

希望当今执政者,真正做到以人为本,给右派平反,偿还工资,取信于民,共创和诣。

2008,11,12,予宜

(待续)

 

本文经作者或其家属授权发布,版权归作者所有,文责由作者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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