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烈辉

 

(十八)我的两位老师

我想起了我的两位老师,余谷松先生和他的二女儿余亚男女士。

余先生是我父亲的舅舅,我称他为舅爷爷,我的几年私塾基本是在他那里读的。他教书的课本是《百家姓》、《三字经》、《幼学琼林》、《四书》、《诗经》之类。

每日上午点三次书,下午点三次书,点书就是教新的一段,悟性好的点得多,悟性差的点得少。因此,一本《百家姓》三年也没读完的学生也有。点完先生也简单讲解一下,如“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先生一边用朱笔断句,他一边念,学生跟着读。然后先生讲解“学习知识能经常温习,不是令人高兴么?”所谓断句,只是在一句后划个圈,不用现代标点符号,每点新的一段要背前一段,一本书点完,要通背,叫包本。

学生背书,先生常打瞌睡,我们摸到了这个窍,开头两页,背得滚瓜烂熟,到了中间与最后,就只能是瞎喊“之乎也者了”。其他同学,这时便提高嗓音大声朗读,使先生听不清。这是互相商定的。先生这时进入梦乡,就轻易蒙混过关了。

每天读书,也不下课休息。读疲倦了就写毛笔字,大字间着小字,节省纸。字写得不端正,脏兮兮的是要打手板的。

我觉得舅爷爷很有学问,我父亲叫汤玉泉,他为父亲写了一副对联,父亲将它装裱,挂在堂屋里。

玉洁心犹洁泉香酒亦香

来我家的客人,都说对联写得好,书法也好,还说“泉香酒亦香”,与欧阳修的《醉翁亭记》的泉香而酒烈有异曲同工之妙。因此,我特去找药铺吴先生借来《古文观止》读这篇文章。

别人背后说舅爷爷是书憨子,甚至有喊“余包子”的,他口中不断呛埝有辞,都说他是在推敲诗的平仄。有一次,舅奶奶喊他挑水,他一边哼哼,拿着钩子扁担,钩了一只桶,到池塘边舀了一桶水,发现少了一只桶,他不空手回去拿桶,却将这桶水倒掉,提着这个空桶去配另只桶再来挑。

还一次,猪在园中吃菜,喊道:“豕食园蔬、豕食园蔬!”舅奶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呆呆地瞧着他,他叹道:“何其愚也,何其愚也!”

后来,同学们在打闹逗笑中,互相“何其愚也,何其愚也!”,

“书憨子”、“余包子”大概就是这么喊出来的。

那时我才十岁左右,现在常记起这段岁月。舅爷爷家前后有荷塘,荷叶随风翻动,夏天荷花亭亭玉立,塘边有高笋,青绿的长叶,微风吹来沙沙作响。他家常用蒿笋煮鲫鱼,味道特鲜美。屋后菜园中有株桃树,春天开很多红红的花,引来群蜂飞舞。这是一种迟熟的桃子。叫烧包桃,要到农历七月半才可以吃。个儿小,但很甜。学生是不准偷摘的。如谁偷了,被告发一定打屁股。

舅爷爷很节俭,节俭得成了小气、吝啬。我是他的舅外孙,每年三担当学费的稻谷,同旁人一样,车净后父亲用独轮车推着送去,每天带中饭到学堂吃,要在他家热一下。我是个十岁孩子,又离家三、四里路,他要我从家里拖一个芦柴来热饭。舅奶奶看见了问“谁要你拖个柴来的?”

我答:“舅爷爷。”“莫信他的。我替你热饭。”有时舅奶奶还将她蒸的蛋,舀两调羹到我碗里。后来我没带午饭了,在他家搭餐。

舅爹爹有五个女儿,一个小儿子,后三位都比我年龄小,却是我的长辈。大女儿在外地,二女儿余亚男,我喊“男姑妈”,别人说她一肚子书,我也搞不清一肚子书是多少,只知她学问很深。人也格外漂亮,高桃的个儿,鸭蛋形的脸,因她只读书,没做过粗事,皮肤白白嫩嫩,透着桃红。眼睛水汪汪的明亮,立若如塘中荷花,纯静而美丽。那时我虽年纪小,已读过“关关睢鸠,在河之洲”,已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意思了。

在一个乡村,有这么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令很多人神魂颠倒,垂涎三尺。说亲的人很多都没说成。

后来,舅爷爷将“男姑妈”许配给一个小地主的儿子,他叫杨满城。杨家不过十几亩水田,他人也长得不高大,又没读什么书,并不活泼。他父亲杨三爹是那种死地主,只知凑足钱买田,不知培养儿子读点书。这样一门亲事,“男姑妈”自然不同意。她跑到我家,告诉她的泉哥:就是我的父亲,我父亲也觉得不合适,就去游说他舅父,舅爷爷说:

“杨家节俭,满城老实,有几十亩田,过日子不怕的。”

“男姑妈”读的是那些老古董封建的书,“父母之命,媒约之言”不敢违抗。这宗不相称的婚姻,她也只得接受。

日本鬼子来以前(1944年来)“男姑妈”便嫁到了杨家去了。杨家离我家近,“男姑姑”也坐馆教私塾,我就转到她的门下读书,因此她就成了我的第二位老师。

我家新年对联,原是舅爷爷写,后来是“男姑妈”写了。

杨家仅父子俩人,他父亲杨三爹又尖(吝啬)又狠,我们小朋友都很怕他。杨家几间矮塌塌的茅屋,走进去阴阴暗暗的。他家吃饭一般是一大碗咸菜、一大锅蚕豆米饭。

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嫁到这么一户人家,一个这么不起眼的男人,很多人不服气,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屎上”。

日本鬼子来了,书教不成了,先生学生都要跑兵,躲日本鬼子,“男姑姑”吓得躲在洞庭湖芦苇中睡了几晚,后来有人说她被日本鬼子“强暴”了。

这是那些垂诞她的人替她生出的绯闻。如果她真的被日本鬼子强暴了,这也是中华民族的耻辱,该痛恨日本鬼子,不该幸灾乐祸作为笑话来说,在受害者伤口撒盐,这是我们民族的悲哀。绯闻使“男姑妈”几乎疯了。

解放以后,特别是文化革命期间,“男姑妈”日子更不好过了,戴个地主婆帽子。她那么满腹经纶在肚子里总有点气鼓气胀作点怪,要发泄,要表现出来,她心血来潮,也作首小诗哼哼。被人一歪曲,成了被批斗的把柄。那文字狱盛行的年代,怎容得你作诗。

几十多年过去了,她几乎在痛苦与侮辱中度过。我常想,“男姑妈”以她的德、才、智、美不嫁给杨家,毅然走出去到大社会,接受一点新文化、新思想那结果又将如何呢?

我静静思索着。是命么?

 

(十九)陈靖辉来信

人关在监狱里,思想却关不住,他像蒲公英种子随风飘扬。家乡的一切人和事在我脑中萦绕。我的童年家境并不富裕,但非常快乐。祖母与母亲无微不至的疼爱,父亲虽严亦是盼望我成才,让我读书习武,使我怀念。我在余谷松先生处读书,虽有早晚奔走之累,背书之苦,亦有蒙混先生过关与同学们打闹之乐。现在想来,童年不管贫富,总是美好的。

我的思绪更像一匹野马,飞奔得更远,我甚至想到桀、纣时代的凶残,又想到春秋战国诸子百家的争鸣。现在只留下了儒、墨、道、法四家,其余几十家到何处去了呢?并没听说那家被定了个什么罪,那个时代,可能思想是自由的。

我又想到秦始皇的焚书坑儒,秦始皇为何仇恨读书人呢?制造这种恐怖,无非是他想万寿无疆。二世却没他英明、伟大,被赵高戏弄,指鹿为马,最后被项羽一把火,人民百姓快哉。

我又想起了魏征。这魏征也是个读书人,是文人,思想却激进,对唐太宗的错误缺点毫不阿谀,寸步不让,他幸运遇上了唐太宗。他如活在今天,肯定比我还倒霉。

我只有在劳作时,思想才得安定,让四肢忙碌,四肢停下来,我就思绪万千,特别是晚上躺在床上。

这些思想无处交谈,也不敢交谈,只能任其烂在肚子里。慢慢地去品味、对照。

我接到靖辉的一封信。她告诉我接到了法院的离婚判决书。我当时认为是藕断丝连的一点牵扯,看信后我也非常难过。

 

烈辉:

昨天收到法院的离婚判决书,我止不住眼泪下淌。流泪也不可当众流啊,难道我还未与你划清界线,还留恋?还割不断与你的恩爱?这样会给人留下一个岐视、攻击的理由。我只能偷偷哭,我的眼泪只能望肚里流。

我跑到后湖野外,这里涨过水后,坑坑洼洼荒草萋萋,秋风瑟瑟,几只青蛙在无力的蹦跳,一派衰败景气,使我更加伤感。

我想着我为何如此不幸?女儿死了,丈夫离了,兄长、嫂嫂视我脸若冰霜,与丈夫虽约定为假离婚,谁能料到前面路又如何。我只能听老天爷安排。

我的眼泪哗哗流下来,我怕我精神错乱,我在这野外痛哭一场,以发泄心中积愤。昨天,我接到扬先弟来信,说他结婚,接我俩回家吃喜酒,但我怎么去啊,用什么理由向厂部请假?女儿没了,不能说看女儿。丈夫离婚了,自然你老家与我无关。我只得写封信。向他祝贺,继续骗着父母及家人说你学习去了。

我希望你好好保重。世上没什么越不过的坎,你出狱也不久了,要特别谨慎,不要再生出事来。

我等着你回家。我也梦里也盼着你。希望你相信我,理解我的处境。

靖辉 ×月×日

 

凡是靖辉来的信,我都保留着。在寂寞时翻出来看看,这些信纸已弄得皱皱巴巴的了,上面还留着我与靖辉的斑斑泪痕。

到了冬天,天冷了。在津市建新工厂时,丁梅生为我做的那件帆布夹克也穿烂了。补也困难,帆布厚,针扎不进去。鞋袜破了补了又破。我原来的衣,全部带到监狱,从划右断薪后六年多来,我没添过一件新衣、一双袜子,家里也不曾送衣来,他们也困难,一要钱,二要布票,从何处来?我只能补了又补,这补衣的布是拆的烂衣,补在上面没有多久又烂了。冷得厉害的时候,将所有的衣服都穿上,再不行,悄悄躲进型铸车间烘模的烘房烤一下,出来一身灰尘。人落到这一步,没任何奢求,忍着饥寒,耐着屈辱,只求时间快点过,心想只要出了监狱一切都好了,一切有望了,光明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还是那么天真幼稚,一个没有自由的社会,公民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都不会有自由,这点是以后的十多年体验到的。

 

(二十)任柬之的死

任柬之是一位土木工程师。改进机械厂的基建绘图、设计、施工都由他负责。平日,他从车间经过不与谁打招呼,更不理踩别人。看来,他还有点傲气、大作。

他在调度室办公。我写那些流程顺口溜时,也在调度室搞了几天,先是编词儿,然后交厂部审查,再用毛笔正楷,一篇一篇写在木板上,挂在各自的工作台前或木马上面。任柬之看了笑笑:“写得还蛮有味啊。”夸奖写得形象生动,字也漂亮。我听了他的夸赞,感觉是遇了知音。在这种地方,难得有奉承人的,我非常高兴。两人距离拉近了,他问我什么学校毕业?

我答“从未在什么学校毕过业,读了几年私塾。”

他连连称赞:“啊呀,了不得啊!”

他告诉我,他是大学土木建筑系毕业的,日本鬼子来了,投笔从戎,在傅作义的部队当了个参谋,起义后转到地方,成了历史反革命份子。来到这里。

监狱是不准互相谈论案情的。这段话是我俩在调度室,旁边无人时他讲出来的。

我将安全顺口溜写完又回到车间后,两人碰面的时间就少了。

两个月后,车间要钉一副埋人的匣子。我问:“哪个车间死人了?”答曰:“任柬之死了。”

我大吃一惊。怎么就死了呢?记得我在调度室写东西时,有一次,我拿他的茶杯喝水,他用手急忙一按:“不行,我……”他指着自己胃部说:“有肺结核”,我还以为他嫌我不卫生,谁知他的病,如此严重。看来他还是一位善良人,在这种地方,还关心别人传不传染。我崇敬他,更为他伤感。

也不知为什么。投入劳改来,我见过很多囚犯的死去,那不是伤感,是恐怖。怕不知何时死到自己头上来。兔死狐悲啊。任柬之的死,我伤感,我惋惜。我想,当年他大学毕业应也是雄姿勃发,立志要干一番大事业的,日本鬼子侵华,他热血沸腾,投笔从戎,要报效祖国,也算是一位爱国血性男儿。可惜他投错了主儿,投到傅作义的旗下,实也没投错主。傅作义不也是爱国将领吗?他打日本鬼子,他爱中华民族,和平解放北京,他不放一枪,免得北京人民遭受苦难,中华文明遭到破坏,为北京和平解放立了大功,现在他是共和国的高官。他的下属却成了历史反革命。这傅作义部长为何不保护自己的部下呢?我不懂政治,实在搞不清。

我走入调度室,想看看任柬之办公的地方。他的桌上尽是灰尘,那茶杯还在桌上。在灰尘里有一张任束之的半身像片,我随手拿起弹了一下,看着他的遗像,如在与他交谈,我又不忍丢弃,随手放入口袋。

后来,这张照片惹来一点小麻烦。

一日,队长将我叫去。问我:“任柬之死了,你有何感想?”

“他患了严重的肺结核,这种病难治,迟早会死的。”

“我是说,你很怀念他吧?”

我不好说什么。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且是一位有学问的人,一下子死了,怎不可惜呢?怎会无动于衷呢?

我沉默了片刻道:“没什么。”

“据说,你俩关系很好。”

“也谈不上什么关系。”

“你们互相交流了什么?你回去想想,明天告诉我。”

我走出队长办公室,心想,这必是谁汇了个冷报,我并不怕。一、我并未同他说过什么违禁话,更无什么把柄在别人手里。二、即使我同他说了什么,也是死无对证。又能将我怎样。我怕什么,分明在讹诈我。

第二天,我又被叫去,我将我俩的谈话说了一些。队长说:“你保留他一张相片。”

“是的,”这下我明白了。还是这张相片惹的麻烦。“我在调度室看到这张相片,在桌子上,不忍丢弃,就随手捡起来了”。

“捡起来干什么呢?”

我真的回答不出来,捡起干什么呢?我自己也没想过啊,我无言以对。

“你的刑期快满了吧,你要靠拢政府啊,我看你对坏人坏事划不清界线,你对他们很亲近、很同情。任柬之地主家庭出身,反动军官,历史反革命,有什么可怀念的呢?你还保留他的照片。这个迹象不好。我警告你,靠拢政府,积极检举坏人坏事,改造自己,才有光明前途。就是回到社会上,也要具备这种思想,否则还要跌跤。”

我听了队长的长篇训话,一言未发。队长说的当然全对,我无须申辩,也没对我怎么样,只是敲敲警钟,而且.还是和风细雨。

他说的全是事实,起因还是这张照片,我将照片交给了他。

靠拢政府很重要,他就是政府。在犯人面前,人人是政府。反右时,我向党员提了意见,就是反党。一个普通党员个体,就是党。我真搞不清,彭德怀,党龄那么长,又那么大的官却不能代表党了,喊打倒就打倒了。

 

(二十一)到石膏矿集训

1964年深秋,离我出狱只四个多月了,日期越近,心情越迫切。天天盼望刑满出狱的这天到来,天天数着日子过,度日如年啊。

1825个日日夜夜在死亡线上挣扎,在寒冷、饥饿、屈辱中煎熬,终于快要见到光明了。这年我32岁,我想入非非,出狱后,我到津市去与靖辉复婚,她在工厂,我做木匠,作个自由人,安安份份过日子。夫妻恩恩爱爱,我越想越美好。

在梦中来到靖辉身边与她团圆了,俩人牵手在野外奔跑、欢笑。冬天同她围炉烤火,夏天与她树下乘凉。

一天,队长通知我去队部,我又吃了一惊,难道“任束之照片”一事还未结束?忐忑不安,心里盘算着,会是什么事呢?几年来,恐怖笼罩着我,几年所见与亲身经历,使我成了惊弓之鸟,在这种地方,这个年代,什么事都可以随时发生,可以无端被斗、被打,那“莫须有”的罪名,随时可以安上。

人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句话在这里没用。不做亏心事,鬼也敲门。

我惴惴不安地地来到队部,已先来了十几人,各车间的都有。今天队长脸上似乎还带点笑容,他对大家说:“你们快新生了。”

听的人一下露出了喜悦,似乎头上乌云散了。眼前亮出了一线光明。

“为了你们走向社会做个好人,政府人道主义,对你们负责,挽救你们,办了一个出狱集训班,在澧县石胶矿。明天厂部派人送你们去。你们都去准备一下”。

明天去石膏矿,今天通知,这种语气说话还是头一回听到。

五年来,我挪了几个地方,都是下着命令,“将行李带齐上车!”上车到何处,鬼都不知道。反正这百来斤,交给了毛主席,交给了“仁慈的人道主义政府”。这次居然先通知。高兴死了,几年来,没这么兴奋过。终于能活着出去了,怎么不使人兴奋啊?!

回到车间,许多人围拢来打听,听说要“新生”了,人人羡慕不已。刑期长的默默不语,刑期短的似乎也见到了光明,轻轻自语:我也快新生了啊。

第二天,我们被一部货车拖到了石膏矿。我们究竟还是犯人,不能随意活动。一路上,对周围环境一点也不知道。当时要问我石膏矿在何处,我一点也不清楚,若干年后才知石膏矿在彭家厂附近。

在石膏矿,每日半天学习,半天劳动。学习国际形势大好,社会主义建设蒸蒸日上,人民公社一大二公好处无穷。将要出狱的犯人,个个兴高采烈,发言积极。骂帝国主义咬牙切齿,夸社会主义感恩戴德。人民幸福无比,国家建设突飞猛进,台湾人民、资本主义国家人民在水深火热之中。

这时人人能言会道,不管是历史反革命份子,还是言论犯罪份子,或是污蔑毛主席写反动标语的现行反革命,反人民的间谍份子,人人都成了理论家,大大的良民,能说会道。当然,我也是其中一员,我是学习组长,不但自己要说,还要启发其他人积极发言。

在学习中,政府交待了政策,刑满释放者原则上是回原藉,什么地方来到什么地方去。特殊情况可留厂就业,留厂就业的条件是:1、无家可归;2、没改造好回去会危害社会,继续改造;3、民愤极大,回家难以生存的留厂。

每人发一张登记表,登记个人的去向,我登记去津市。

我将这些情况告诉了靖辉。

深秋的一个下午,太阳斜挂在天边,秋风萧瑟。突然,靖辉来到了石膏矿,我怀着激动的心情,远远地瞧着她,她也停住脚步,眼里含着泪珠,良久,她说:“你快回家了呀?”我点点头:“是啊。”激动的眼泪也流了出来,两人是离了婚的,原先虽有约,出狱后复婚,这哪能当真?心里总是疑惑。今天她真的站在我的面前,一块无价璧玉被强盗夺去,现又完璧归赵,这种失而复得的好事谁能不激动?!

经过五年生离,跨越死亡线,又将重新走到一起来。毁了的巢有望重新修复。这是何种心情?我怎不激动,不热血沸腾?千言万语说不完的话汇成一句--“出狱后回津市。”

下午四点多钟,她说:“我要赶回家去,明天要上班。”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说:“明年元月二十四日我在家等你回来!”可见她对这个日子记得很深。我目送好走进了矿部办公室。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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