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秀云
卷四 我的教师生涯(十)
八.十四年石景山工作的结束——我进城了
1.印象十五中
历经了六年之久(1978-1983),我的调动终于成功了。仲秋的九月,我正式成为十五中的员工,时年三十九岁。两鬓的头发已经花白了,也许是满脸的沧桑。
相比较,十五中是重点完全中学。但是师资资质水平反而不如古城中学。我进十五中时正赶上,学校人员的大幅度调整、换血,和我一同进校的,一次就有十一人之多,各个学科的老师都有,他们是从宣武区各个学校中抽调的一些声誉好、业务能力强的骨干教师。仅高一同头上课的老师中,没有什么原来十五中的老职工,一水儿都是新人。我担任1983级高一三个教学班的课,不任班主任。对大家而言,都是一个新的集体,新的环境,新的开始。年龄都在三十多、四十岁的样子,年富力强,新到了一个单位,大家都闷头认真工作,各自为战,互不干扰。相对而言是一个相当强势,每个人都在努力工作的集体。相比较古城中学的工作,对我来说是很轻松的。周课时只有十二节,学校不要求坐班,有课来没课走。没有班主任的事儿,学校工作就少了三分之二。外语组组长是一位西南联大时期毕业的老先生,曾经做过校长,为人很是宽厚。成员中应该算六六届的届次最高,两个人有六七届的大本学历,余下有一名工农兵学员,半年后还调出去了。还有四五个上初中课的小姑娘,外语师资班毕业或者是高中毕业生。即便是高中老师,由于不坐班,大家平时见面的机会也不多,只在教研组会上,客客气气“聊会儿天”而已。比较石景山好像人与人的交往疏远而不密切。大家的独立工作更要紧。一句话,环境是良性的。
这个环境是单纯的。我上班离家的距离很近。早上第一节要是没课,家中的一切都收拾得清清爽爽了,再去上班也很从容。有时半天都没课也不用去学校,中午回家给儿子、老爹准备午饭……顿时,觉得轻松、惬意了许多,一切变得美好了起来。同时我的工资一下子连升三级,每月可以拿到七十元。加上每月兼课的收入,此时我不仅在师院兼课,而且在《精益补习学校》,每周三、四次上夜校的课,收入不菲。父亲有养老金。生活有了很大的改观,伙食水平大大地提高了,电视机有了,洗衣机也买了,这是一段平稳、舒适的日子。
2.努力学习,打开局面
后顾之忧少了,居住条件改善了,工作环境也很顺心,收入增加、生活水平大大地提高了。我真的感觉很满足!可以说是我有生以来前所未有的满足!
我是一个不仅知道感恩、知道满足的人,我也是一个知道努力的人。
在十五中的新环境中,依然故我,处事十分低调,只是不放弃任何一个借鉴、学习的机会。第一年,我授课班级的英语成绩不俗,区会考,集中阅卷,由区教研室统一出题,我的班平均成绩九十五分以上,最低成绩也在七十五分以上。当时北京市会考的标准是八十五分评优,七十五分以上评良,也就是说,我授课的班级三个教学班,均在优良之列。这样也结识了宣武区英语教研室教研员苑玉台,大言不惭,可以说是“一炮打红”,比第二名十四中的成绩高出不少。与第一名师大附中比邻,平均分就差零点二或零点三分,只在伯仲之间,学生个人名次还高于附中。“猛踢三脚”的效果还算交待的过去。
学校的工作,不做班主任,“分数”就是“硬道理”。“分”不仅是学生的命根儿,实际上更是教师“安身立命”的本钱,立足的命根儿。
到一九八五年,我从高一带起来的班级升到高三了。三年来为了弄清楚宣武区的情况,所有的市、区教研活动我都一次不落地认真参加,不迟到、不早退,还结识了师大附中、育才学校等知名学校的老师,参加了在外国语大学的高考阅卷,尽快地融入到市区的英语教研活动中去。
为何如此审慎,也是有故事可讲的:宣武区英语教研室对六六届英语系我们这批人印象十分不好。首先分来的是到五十八中的陈永芳,此人也是我一班的同学,年级民兵连连长,父亲是一个裁缝,属于小手工业者,在年级中是一位“风流”加“风头”的人物。本来中学“外贸预科”毕业,由于出身问题刷到“师院”来,基础知识应该不错。据说是老哥儿三个守着的一棵独苗,既娇且矫,只贪“玩儿”不念书,酷爱京剧样板戏的程度大大超过了英语,因此该会的不会,没出师院就闹了一出先生孩子后结婚的“奉子成婚”的喜剧。很明显,心思不在工作上,和胡玉芝一样根本胜任不了工作的要求,没有教师资格证,让学校给分配到校办厂工作,完全脱离了英语。又分来一个张锡贵,原来的外语系革委会成员,然而此人兴许因为当过革委会委员,似乎尝到了“甜头”,就只想“从政”,把一七八中学当成一块跳板,一心一意要当“官儿”,但是家庭背景又不允许,继而就又专心致志地“跳槽”了。赶上英语热,英语人才奇缺,最后调出教育口,到农业部去寻找出国的机会去了。还有一个门素萍,其父是高干,是一位吃、喝、玩、乐的行家里手。到宣武区后,先是热火朝天地谈恋爱,结婚后丈夫又暴病而亡。门小姐寻死觅活,据说是精神受了刺激、整天胡言乱语,根本不上课。
总之,给人的印象是“六六届”英语系毕业生个个都是“人物”,没有一个是“善茬儿”,都会“捣蛋”。这种影响在评定职称时突出显现出来了。可谓“名声在外”,要扭转别人的这种想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用后来进十五中,原来英一的张大年的话来说:“英四那帮牛鬼蛇神没有一个是好惹的”。我敏感地体会到了这一切,只有“享受”这个后果,小心应对。我的方法就是沉默,权当一切都不知道,用“分数”说话。踏踏实实地工作,认认真真地上课。在这一点上,我成功了。在宣武区英语教研室立稳了脚跟,让他们看到,虽是同一个“英四”,不同的人也是有的。后来我不仅受聘为区教研员,与人合作出统练题集、会考的题目,而且受聘辅导青年教师、带徒弟,做了几年的职称评委。
3.平静的内心,平淡的生活,平凡的人
说良心活,进城之后在十五中上班,我是满足的。似乎我就别无所求了。
较之在石景山,工作负担大大减轻了,学英语的时间大大增加了。买了一台打字机,从头学习打字,给学生打印了不少复习资料。夜深人静时,老父睡了,孩子大人一个个安歇了,自己幸福地倘佯在英语的海洋里,钻研教材,认真备课,撰写论文,著书挣稿费……第一年的的成绩就很喜人。春节时,刘秀文校长、李顺发书记、王岩工会主席三巨头,几个方面的头面人物到我家来“拜年”。虽然我不是一个喜欢出头露面、好大喜功的人,更不擅长阿谀逢迎。学校如此对我,说明是对我的首肯与尊重。我也感恩戴德,欢喜非常。
转眼之间,老教研组长要退休了,无论大小,面临着又一次的“利益”之争,我虽一直默默无闻,不越雷池一步,在外语组难免也会有人把我当成“假想敌”。再加上俄语组的两位参合其中,一时间,外语组就不那么平静了。
此时的潘晶在石景山不仅入了党,还当上了古城第三中学的校长。原来和我共用一个教室的赵常镇不仅摘了右派的帽子、入了党、当上了区人民代表。还是古城中学的书记兼校长。也就是说,教育界此时此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呐?说我俗气也罢,胸无大志也行。可我自认为是知足者常乐,不贪心、没妄想、没有一点儿追名逐利的心思。此时还没有写入党申请书(实际我一辈子都没写过,我是一个彻底的无党派人士),只是一心想教好书,不做“误人子弟”的事儿,当好一个本本分分的教师。在六年的调动过程中,至少有三次机会可以跳出教育口,像很多同学一样去做翻译,据说英四原来五十多人到了退休时还坚持教英文、做教师的已经寥寥无几了,“春雷”六个人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在中学教书。徐崇孝是中医中药大学的英语教研室主任,直到退休,正教授衔。其余四位都脱离了教育口。这不是我在“冒傻气”,不求上进,也并非自我标榜,我热爱教育工作。当一个好老师是我的理想。我不改初衷,我还是我。所以我再三宣言,因为家庭困难,我才得以调进城里工作,对除了上课、管家之外的事儿一概没有兴趣。我当过十几年的教研组长,对于这种“虾头蟹尾”的工作一点儿耐心都没有,不情愿耗费自己的精力,兴致更谈不上。这一点,区英语教研室苑玉台老师很是不理解,似乎认为我不思进取,苟安现状。我的想法是什么?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明确了自身的“定位”。比起到古城中学报到时,我清醒多了,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了。正经地是“四十不惑”了。平平淡淡生活,与世无争,平平静静的内心,淡泊名利,就是我的追求。为老父尽一份孝心,把儿子培养成一个有用的人,和老伴儿“举案齐眉”福祸共襄,生活在温饱的层面上就足够了。我自认为骨子里就不愿受约束,不情愿“委曲”自己的良知和意愿,去虚与委蛇,去巴结什么。在名利场上,我永远甘愿当逃兵。先是英语的王乐君,后是俄语的赵同翠分别当了外语组组长。
一九八六年转眼之间就到了。学校系统正式开始了技术职称的评定工作。国家当时的政策对英语教师大大地倾斜,其他学科六四届以上才可以参评,英语教师是本科毕业生都有参评资格。我想是因为当时英语教师流失得太多的原因,教育口要留住人就用了涨工资的办法。简言之,虽然小有波澜,十五中的诸位没有亏待我,我不亏心,自己也努力了,当之无愧,所以顺利地通过考评,第一批被评为中学高级教师。全十五中六六届毕业生有五、六个人,只有我一个人,外语组王乐君(67级)和我两个人被评上高级。全校各学科总计评上了23名高级教师。由于是重点学校,占全校教工总数的百分之五左右的比例,在全区只占百分之二、三的比例。如此一个结果,我在十五中只工作了三年就取得了,我感到了莫大的欣慰,看来付出了努力是应该的,是被大家认同的,同时也是值得的。似乎真像人们所说,老天没有亏待人的时候:“命中有的自然有,命中没有莫强求。”
在此之后,我曾先后连续六年担任了校级、区级的学科技术职称评定委员会的评委(1987——1993年)虽然只是在评委会中握有一票之权的“群众代表”,自认为我是公平的,反映民意的,有一是一,敢于坚持自己的观点、自己立场,负责任的评委。
九.资本家又搬回来了
1.破瓦颓垣,七零八落,狼藉一片
大约在一九八三年冬末春初,我陪着父亲搬回了原来的四合院。已经腾出有两间北房,后来又腾出了一间门道,大哥和张雁群兑换了一间厨房,总共好坏四间。这座四合院,在蓝图上总共有二十二间半。也就是将近总面积的五分之一。同院还住着六户军代表的子女。按当时的国家政策,限期责成他们逐步找房搬家,直至誊清整座院子。他们居住期间按月准时交纳房租。
从六六年我家被扫地出门,到八三年再搬回来这十几,近二十年中,房管局把我家原来的房子拆改得面目全非了,古色古香的雕花木隔扇全部拆走,另作他用了,把原来通着的敞亮大间,隔成了一个个的小房间,走廊都打出去当成了住房。浴缸没有了浴室成了住房。厨房里的热水锅炉拆掉了,也成居室,整个院子破败不堪,洗劫一空。甚至连大街门为了要木料也给拆走了,各个房间里的暖气拆走了,水房里的大锅炉也拉走了……本来方方正正的院子弄得七零八落,东盖一个小棚西拉一座墙头,还安上小门为了“跑马占圈”的割据,占住地盘,院子里曲里拐弯到处乱糟糟,被遮挡的房间里黑漆漆。东家养了鸽子西家养了鸡,无独有偶,莫明其妙,一次下大雨,一面山墙居然轰然倒塌……总之原本一个温馨可人的精致小院变成了横七竖八的猪栏狗窠。当让父亲签字收房的时候,不但一点经济补偿没有,近二十年的时间,他们愣说为“修缮”房屋支出了多少人力、物力,还要父亲赔偿他们的“损失”!到什么地方说理去?再一次地“牛吃房上草,风吹千斤石”的霸道。然而,虽然是一片破烂不堪,支离破碎,还是“回家”的好!有什么办法?一切都只能“忍”了。再一次地“见好”就收吧!
腾退的房子当中,过去我家住人的房间只有两间,当然是父亲住了,文元在父亲生病期间,一直陪老爸住在一起。我为备课方便,和儿子住在原来的门道,军代表时期把两扇大木门拆走、垒上了墙成了住房。每当刮风下雨,因为年久失修,到处漏风,上面糊的纸顶棚就沙沙作响,哗哗地往下掉土,下大雨时,简直是床头屋漏无干处。几个盆、碗放得到处都是,为的是接雨水,屋外不下了,屋里还嘀嗒。晴天,顶篷里的老鼠嘁哩咕噜来回乱跑,耗子大战吱吱地叫个不停。由于神经衰弱,经常是彻夜不能入睡。听着风声、雨声、耗子的奔跑声……
邻院是八号,在我家墙紧邻的地方,安装了一个公共水龙头和下水道。一院子十几户人家,洗衣服、洗菜、淘米都在这里。年久失修,下水道冲来冲去,把我家房基给冲成了一个大洞,像地下溶洞一样全空了,下面不停地淌着污水暗流。于是半面墙倾斜了,接着整面墙裂了几道大缝,岌岌可危。作为政府的一级行政“衙门”,房管局似乎是“义正词严”地说,私人住房不负责“修缮”,轻描淡写地把修缮的责任就推掉了……天下哪里有“讲理”的地方?试问近二十年当中这“修缮”的责任归谁?为什么拆、改、盖、以至把东西搬走,都有人管,要房倒屋塌时就没人负责了呢?再一次地“点儿背不能怨社会,命苦不能怨政府”吗?要知道,文化大革命已经过去十八年了。所谓十年动乱也过去近十年了,什么时候才能想起让老百姓的安居乐业呐!什么时候才能是公平、平等的法制的时代哦?
2.军代表眼中的“西洋景”
近二十年都在弹指一挥间,转瞬而过。然而,有的人的“心”疯狂了,再翻转轮回,变成一颗“平常心”谈何容易?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放大了的贪欲、歪心,如何想变成“清心寡欲”?几乎是不可能的!人们惯常用“崇高”的字眼、“冠冕堂皇”的词汇掩盖私心和歹念的恶习一时半会儿也克服不掉,更何况,有人驾轻就熟,习以为常,拿着“不是”当成理儿,直到二十年后甚至还没打算像“可以教育好的子女”那样,痛下决心、洗心革面地去知错就改、去“脱胎换骨”呐!
父亲与我搬回了四合院也真有不少的故事让我记忆犹新。
首先,基于当时的现状,房破屋烂,怎么办?
我自己动手!父亲住的北房紧邻东屋厨房,他们自己盖的小厨房,与父亲的房间正是门对门,不仅是父亲连我也觉得十分别扭。捡回了砖头买来了灰,我拿起了瓦刀、抹子,把对面的小房门,由下到上垒严。和灰、垒砖、抹灰、压平全包了。接着又把小房和厨房的连接处扒开,使其连成一体。一个下午没课,三下五除二,没耽搁做晚饭就全干完了。
同院子的军代表和他们的家属们“惊”呆了,后来居然在我干活的地方你瞧我看,“我”居然成了他们的“西洋景”,北京人叫“海了奔”。啊!四体不勤,呼奴婢的“资本家的大小姐”怎么能把墙给砌上的?还会抹灰!也许这就是他们眼中的“世界第六大奇迹”!
我家院子里有一棵五、六十年树龄的枣树,还有一棵老树份下来的小树也有小盆那么粗、三四十年了。树种特别好,果实的品相特棒,是优良品种。过去父亲每年上树打枣总要分给邻居们很多,连后山墙外大街上都要扔出去几把,让大家尝鲜。据说二十年我家不在,军代表们连一粒枣也没流出院外。这一年,枣熟了,无论老少全院一起打枣,只不过父亲还命我用篮子装了枣送给邻居,人们说:多少年了,又吃到老宋家的枣了。军代表们还真是连一粒枣也“蹦”不出来!这不也是一件“有趣”的事吗?
没有了走廊,锅炉房,买来的蜂窝煤就没处存放了。只好在墙旮旯里垒煤池子,上面用木头、油毛毡盖上小棚,还认真地挂上瓦,方便雨水往下流。我当然不用父亲动手,可老爹是高级“技工”要求是严格的,在傍边不停地、毫不客气地指点着,“西洋景的看客们”又出动了,出来进去还看不够。看客们说:这老头儿还挺讲究,一点儿都不将就!
又有一家搬走了,他家拉的墙头就堵在我们门前,我抡起洋镐,不知哪里来的神力,三下五下把墙推到了,他们加盖的小房也让我嘁哩咔嚓一举捣毁。终于清理出了一小片院子,透过玻璃阳光照进的我们的房间,心中有说不出的敞亮、痛快!当家做主的感觉!
总之,我们一切都是自己动手。装修室内,刷油漆、走电路、安电灯、通下水道……当年没有装修队,房管局绝对不管,军代表能搬走就是阿弥陀佛了。然而这一切都难不倒我!我有足够的耐心、足够的力气,把自己的家收拾得舒舒服服、干干净净。在他们看来,电影里的“资本家”整天四体不勤、吃喝玩乐,吆五喝六地使唤着佣人的场面,他们一点儿也没看见。资本家是怎么“过日子”的?太想知道了、太想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能不让人惊奇吗?没准儿,让他们大失所望了。
父亲又搬回南横街,某种程度上造成了一定的连锁反应。不明就里的人们在窃窃私议着,“他们家发还了存款,退还了住宅。”“他们家又过上了‘好日子’。无论如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老头儿真是命大!白白胖胖,富态着呐!”届时父亲八十有余了,竟然真有人上门提亲,给父亲介绍晚老伴儿。红眼儿、嫉妒是正常现象。
3.午夜窗外的喘息
很自然的事儿,我们家在南横街仍然是“另类”,走在街上很多人都在指指点点,侧目而视。对这一切,我可以满不在乎,走自己的路,谁爱好奇,谁爱指点,悉听尊便,只要自我感觉良好,能奈我何?明天太阳会照常从东边升起来!
说实话,到了十五中以后,才是我从工作以来,在英语业务上花精力、用时间最多、最努力的时期。不用奔波于路上,不再担任班主任繁重的工作,不坐班有了大把的时间,只在白天就可以把家料理得妥妥贴贴,心情愉悦,精神焕发,心满意足。此时不努力更待何时?
新一轮的英语教材又出炉了。教科书有了很大的变化,教材里有了安徒生的《皇帝的新衣》,莫伯桑的《项链》,欧亨利的《最后一片树叶》,马克吐温的《奥立弗历险记》后来还有狄更斯的《双城记》,大量的原文英美文学节选。我敏感地体会到了时代的变迁,于是阅读大量的资料、参考,认真地钻研教材,订阅了几份英文杂志、教学参考书,撰写了大量的教学笔记。因为我认为这才是英语教学的“真正”开始。
要知道一二三四五,给学生讲出子丑寅卯,让学生爱学、有兴趣,学有所获,老师就必须精心设计,精心准备。只有如此方可尽职,方可心安理得。不亏心,自上班以来,在英语上我前所未有地努力了。
当年物资匮乏,我找机会,好不容易买了一台打字机。好长一段时间,几乎我没在十二点以前睡过觉。天天夜深人静了,还在不停地打字、备课。忙来忙去,总有做不完的“功课”。
记忆深刻,难以忘怀的一件事:
当天至少有近夜半两点钟了,我正在用蜡纸给学生赶着打一份课堂练习,英语的篇幅就是大,每份练习就有蜡纸的五六版之多,打字机噼哩叭啦响声不断,我的精神十分专注,不停地打,不停地移行……我的书桌临窗,半夜了天气很冷,我起身到身后的炉子里再续一块蜂窝煤,突然“觉得”窗外有动静!还像什么东西碰到了花盆上,有挪开了,又好像听到了人的喘息声?当然在纱帘的外面还有一层厚布的窗帘,在屋里不可能看得见屋外的任何情况。心里纳闷儿,怎么回事儿?大冷的天儿,半夜三更的,也许是猫!坐下来接着干我的活儿。不对!这次喘息声听得特明白,在耳边似乎触手可及,仿佛只隔着一层玻璃!我轻手轻脚开了房门,真的有一个人扒在我书桌外的窗户上!吓了我一大跳!顺手拉开了院子里的灯,大声喝问:“什么人?干什么呢!”在灯光下无处遁形了。原来是街道居委会的治保委员张某人!好不尴尬!四、五十岁的一个半大老头子居然听窗根儿!
“大晚上的,张主任有什么事儿吗?”强压着一股怒气。
“没,没什么,只是听说你屋里一到大半夜就哒…哒…有声,想来调查一下。”前言不搭后语,支支吾吾。
“您尽可以到十五中去了解,也可以问我本人为什么哒,哒有声。大冷的天要真让您冻着了,又多不好意思!”这如果真是一件要“调查”的事儿,难道就不可以当面锣对面鼓地审清问明的吗?听窗根儿是什么“作派”?只能是龌龊、低级趣味!往严肃一面上说是“侵犯人权”。这难道也是行使“无产阶级专政”的一种方式?
“你怎么还没睡觉?你在干什么呢?”还真是恬不知耻,来劲了。
“我在用打字机给学生打蜡纸。是学生用的练习。大人孩子都钻被窝了,不好意思!有两点了,您还进去‘调查’吗?”我只有下“逐客令”了。
太可恶了!想起来又觉得挺可笑。我怎么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给“敌台发报”!!到底“听什么人”说的也不一清二楚了吗?打字机的声音与发报机的声音真的如此相似?!白痴傻老冒儿!怎么连一点儿常识都没有!
更好玩儿的是若干年之后,张某人有一个孙女在140中学上高三了,届时(2000年)我家已经拆迁,为了他孙女,张某人千方百计找到我家,让我给他孙女做考前辅导(要知道,当时我这个阶层的家教,市面行情!每小时最低收费五十元,多的到两百元以上)。号称“老街坊”揩油来了,“不见外”真的把孩子直接带来了,当着孩子的面儿,我能怎么办?给他上了几次课,孩子很有收获、很高兴。最后一次爷孙俩人都来了,张某虚文浮礼地和我搭讪,“套瓷儿”。我也是一时兴起,当着爷爷的面儿,给孙女讲了为什么爷爷会知道我是教英文的往事。他爷爷当年抓“敌特发报”的故事把孩子逗乐了。
真不明白张老先生当初是想什么呐!更不知道孙女儿回家问起此事,他又该如何“教育”孩子的!是标榜他当年的“无产阶级警觉性”有多么高哪,还是教给他孙女儿如何“现拉屎现刨茅坑”!如何空手套白狼。可见,我的脾气真是太暴躁,太直白。我想我不是斤斤计较金钱利益,而是对“人情世故”太过较真儿了。由于“自卑”引起,对于“自尊”太过认真了,本能地不“屈从”于任何人,要求“平等”的意识太过强烈。
4.破窗而入的贼
家搬到南横街,儿子就转学到《丞相胡同小学》就读了。四年级的班主任正好是我六十三中的同届校友韩淑芬老师。韩老师人很仗义,对孩子抓得很紧,很负责任。数学老师则不然了,抄家时,此人就在我家对面的南横街小学上班,是一个“左得可爱”的人物。抄家已经过了二十年了,此人还停留在二十年前的思维定势。带着“有色眼镜”,一上学就跟我儿子找“别扭”了,可无论她对我儿子怎么“另眼相看”,留学校不放学,请家长,罚重做作业,“锯碗儿的戴眼镜”没碴找碴儿,我不护“犊子”也决不因此而批评孩子……我对此一概不理不睬,不闻不问,眼睛都不“夹”她一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都不明白。绝对和儿子不谈及这一因果的始末缘由。我已经是“狗崽子”当了一辈子了,不能让孩子在受到丝毫的伤害。一个小学生能有多大的空间“折腾”去?顺其自然,我仍然是满不在乎。只是“哑巴吃扁食”心里有数。由于是嫡亲,儿子享受优待,不用加试可以直接升入十五中。丞相胡同小学这一届二、三百学生中,只有三、四个学生升到重点中学,一个小学老师只在一个班级里招人“恶心”,出了这个教室,能奈我何?这种人就是不甘“寂寞”。发放通知的三、四天当中,每天下午都有一群孩子在我家房后面高喊:“王旭东走后门上十五中!”“走后们的不要脸!”“不要脸的才能走后门”……真是可笑之极!据说此事便是我儿子的这位“尊师”所为。
由此可见,我家在南横街是遭人嫉妒,使人“红眼”的。有的人就是生怕别人能够安享太平,与世无争。更何况,“他们家”退赔了大笔的现金,又“抖”起来了,再一次地“鸟枪换炮”了,“他们家”又住上了四合院儿,连军代表也得给“他们家”腾房,甚至资本家的“闺女”也能在市重点中学上班,孙子不用考试就能进重点……无一不让人“眼红”得按奈不住,见人安分、善良,就技痒难耐,他们不欺负人难受!文化革命的流毒余孽,二十年,三十年仍然难以肃清!
儿子小学同学都是南横街、丞相胡同一带的孩子。在丞相胡同南口,有一户人家,父亲是老公安,女儿、女婿都是警察。他家最小的儿子是一对双胞胎,一名刘伯涛,一名刘伯海。涛是弟弟,古怪精灵,十分淘气;海是哥哥,脑筋不太好使,有点儿呆头傻脑。弟兄俩的心眼儿都长在老二身上了。在学校、在街道是一对颇具名声两兄弟。小偷小摸、打架斗殴,三天两头出状况。一朝被派出所“请”进去,老爹一出场,要不姐夫找找门子,“轻而易举”地就可以回家了。进派出所是家常便饭。事态一严重,老大、老二长得一模一样,外人分不出来,于是“老二偷驴,老大拔桩子”老大顶替了,傻乎乎的海,总是可以蒙混过关,“智力不全”嘛!好在还没有杀人放火!但也是劣迹斑斑。
我家的确名声在外,树大招风。“贼”就惦记上了。一天下午,我第一节有课,推着自行车,走出十二号院的大门。在大门道纳凉的人当中我看见了刘氏两兄弟,真的还在脑子中转了一下:“他们怎么没上学去?怎么跑到这儿玩来了?”无奈十号院没有自家的大门,午睡的时间院子里也没人,我家也没人在家,我家住北屋,正好由十二号院进来一拐弯就是了。于是事情就这样发生了。等我上完课回来,发现被盗了。贼没有撬锁,只是用刀把纱窗割了,跳进窗户,在大衣柜中拿走了文元妹妹寄存在我家的,让她哥哥给买照相机用的一千二百元钱。
我到派出所报案,牛街派出所答复一千元以上的属于大案,还要到分局备案。于是我又到梁家园宣武公安分局作了笔录。民警问我离家当时有没有什么异常,我谈到了刘家两兄弟。似乎他们早就知道这两个人,问我有什么根据怀疑他们,我说没有根据。但是,我是教员,对这样的孩子,凭职业习惯和职业观察力,就会十分敏感地发现:到了上课的时候,他们不上学还在那里瞎逛,他家离我家有五分钟的距离,就是纳凉也不应该出现在十二号院的大门道。这在我眼里都是异常……
事情过了近两个月,公安局没人找我,而“安全局”的两个人到我家造访了。他们说在公安局看了我的笔录,向我了解刘家两兄弟的事。我才知道这事果然是他俩所为。像在分局一样,如实复述一遍。来人说:家属申述,偷窃之事均为哥哥海所为,弟弟涛是无辜的。问我可否出具旁证?我说:不能。当时我看见两兄弟都在,事发当天我没现场抓获,没有亲眼得见,不可以证明。没想到两个人真的很“执着”,以至在一个月内三次来我家,再三“启发”,让我照办。我很纳闷儿,“安全部”不是管这一段的“铁路巡警”,干嘛老找我?我要他们的工作证验证,“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我得接待你们?”最后我弄清楚了,他家人要把刘伯涛“弄进”安全部工作,可兄弟俩还在押,走路子想把涛“捞”出来,就得先从“失主”这儿推翻原始“笔录”,所以“盯”上我不放了。我问他们:“丢了钱了,谁是受害者?是我还是刘伯涛?”“把事实弄清楚了就行了,谁赔偿我的损失?”,“没完没了地找我为什么?是我去偷东西还是刘家这两孩子偷东西?”,没想到这两位居然拿出了“大檐帽”的作风,说协助他们工作是“公民”的义务。我说是义务不是责任!我已经尽到了义务,你们才是要负起责任。我最后真的生气了,没有什么可扭扭捏捏的。我直接了当地说:“我不出这个证明正是对‘安全部’负责任”“你们究竟为‘谁’来我这里,我不想搞清楚,‘安全部’既为国家机要部门,就不是‘托人情’‘走后门’可以进的‘藏污纳垢’的单位”。我不是让人“唬”的,只能“唬”老太太的“大檐帽”就越发得讲理。最后我提醒他们:三番五次地“审”我没有用,要得到正规的材料就要正规地到丞相胡同小学,拿出安全部的介绍信,通过海、涛的老师了解他们的情况,对刘家负责,更重要的是还要对国家负责!这是我“四清”的经验!这两个人只好讪讪而去。从韩老师处得知,他们根本没有去学校。
这也是一段有趣的事实经历。可以窥见当时“走后门”的风气之盛行,只不过当时他们还没有“伪造”什么文件,还有心思从我这里“更改”笔录。不过,也够耸人听闻的,管制单位的在押者可以通过各种手段给“捞”出来!还想进机密要害部门,想想有很多人因为家庭原因上不了大学,大姐因为有被监禁的经历进不了二机部,到了此时,只要有“路子”,连本人是在押犯也可以进“安全部”了。也许是“根儿红苗正”才能如此得天独厚。真是“事在人为”的冰火两重天啊!
5.父亲走了
父亲在南横街又住了六年,从一九八三年末到八九年秋。他老人家在历经了千辛万苦,血雨腥风之后,驾鹤西行,享年八十九岁。
实在的,饱经沧桑的老父亲在回到自己的家之后,没过几天清醒明白的好日子。由于小脑软化,在神经上间歇地一阵明白一阵糊涂,因为脑梗先后三次住进了医院。一开始,在半夜一、两点钟睡着睡着就发病了。口吐白沫,身体僵挺,不省人事。文元和我赶紧跑出来连掐带撅,缓上一口气,又拍又揉,灌下急救的药物……平时很为难的事儿是让父亲按时吃药,老人就是孩子,连哄带蒙也不行,跟你捉迷藏,就是不吃药。不看着吃,不放到嘴里,一转眼就把药给扔了。再有一样,没法控制他的饮食,酷爱吃蛋糕,一个星期能吃五斤,嘴里没有蛋糕了,就嘎嘣嘎嘣地嚼硬水果糖,直到把牙全嚼掉了。让少吃点儿就不高兴、闹脾气。嗜酒,每餐必有肥肉、必有酒,自己说:“人到七十,非肉不饱。”绝对不吃菜饭咸粥,最爱是四喜丸子,扣肉,炖肘子……常常为了这事儿,我找来两哥哥劝说老人家。父亲说:“我都九十岁了,谁也不用管我吃什么、不吃什么,让我高兴吃什么,就给我做什么不就行了吗?”老爸十分明确地告诉我们大家,他如果病重,可以去医院看病,但是坚决不住在医院里“等死”,好不容易回到家里了,“死也要死在家里!”然而,他的动脉硬化愈来愈严重,根本不能保证按时按量服药,血压平时高压就在160以上,到180是经常有的事儿。
大约在一九八七年,老爸就全糊涂了。也许是因为窝囊、抑郁了二、三十年,尤其是母亲先他而去,没有伴儿,十分地孤独。每天吃过早点之后,斜挎一个书包,拎着一个马扎就出去了。在陶然亭,也许就是万寿西宫,做完“八段锦”,遛够了、便坐下来看人下象棋,直到中午回家吃饭。午睡之后,还出去。只是经常认不得回家的路。常常走失。每当如此,我就得骑上自行车,四处寻找。有一次,天黑了金鱼池派出所打来电话,让我去接人。有时急得我团团转,只好给哥哥们打电话,一起寻找,一次大半夜从广安门外六里桥把老爹接回来……
经过住院治疗,父亲的癫痫很少犯病了,医生说脑动脉硬化程度更严重了。老爹变得常常语无伦次了,清晨不到五点就起床,不洗脸、不刷牙站在院子中央破口大骂。一辈子老爷子口里不出污言秽语,此时却是大暴粗口。像演讲一样,讲的内容有的我还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有的连我也听不明白是什么了。原来,父亲口音不重,多年的生活已经变成了京腔,届时,却是满嘴的乡音。什么时候“讲”累了,什么时候才算完,也许过了一、两个小时。总之,我理解就是他老人家一辈子受的委屈、遭的窝囊。原来是忍气吞声,小心翼翼,苟活于世。奉公守法,规规矩矩,“犯禁”的话,无论家里外头绝对不会说出口。彼时彼刻,似乎没有了任何顾忌,把心中的不平全部释放出来了,可以说是“大撒把”了。比如他说:“凭什么你就占住人家的房子不搬家?天下还有王法吗?到哪儿能讲理去?”……大有拼死一搏的气势,简直是一吐为快,全然不顾一切了。
因为有“敌台发报”一码事的前车之鉴,我毫不犹豫立马领父亲到《安定医院》去看精神科。找到了一位老专家,向他讲述了事情的前后原委。医生说这是小脑软化的明显病态,是一种精神病。鉴于父亲的经历,我要求院方出据“诊断证明”。以防父亲在他的“演讲”当中因指责共产党而犯忌讳,如果再加上一个现行的“反革命言论”岂不是会惹来大麻烦?老教授很理解,欣然从命帮忙。诊断病人无意识无行为控制能力,神经障碍。写出了科学的病名与诊断结果。我便拿了医生诊断交到街道居民委员会,声明父亲“疯”了,以防患于未然。
一九八九年春天,一天中午,我上完课,炒好了菜、热好了酒等父亲回来吃午饭,一等不来二等还不来,眼看就到一点钟了还不见人影。于是骑上自行车,到“万寿西宫”去迎。骑车在公园里绕了一圈,终于在一座大影背下面向阳的地方找到了父亲。我招呼父亲,他坐在那里,动不了,两眼发直,还能认人,知道是我来找他了,但是不会说话了。还有理智,别人帮我把他扶到我的自行车的后座上,我一手搂着老爹,一手扶着车把,好不容易把他弄回家。急急忙忙找来车送到建工医院。一通电话找来了哥哥们,这已经是第三次,仍然是脑梗,有轻度脑出血现象。因为父亲说过不想住院,大家决定:反正建工医院离家很近,坚持治疗,但是仍然住在家里。医生的的意思,老爹年龄大了,又有脑溢血,恢复的可能性很小,不仅有语言障碍,吞咽障碍,渐渐神志也不清醒了。一开始只是我和文元照顾,后来我俩支持不住了,为了给老爸清理大便,换尿布,我得把老爹抱起来,老爸一点儿自主意识都没有,他很胖,很重,我抱不起来,本来腰就有伤,腰椎间盘突出,一用力,扭了一下,就直不起腰来了,又掰了手腕子,腕关节险些脱臼。努力坚持了有近两个月,没办法,只好请了一位护工(自大跃进以来,家庭保姆就绝迹了,请护工的人家也是少之又少,实际上对外人称是一个亲戚。),每天各家轮流有一个人帮助护工照顾老爹,大哥和我每周两天,二哥、二姐、小妹每人一天。我在高三上课,不可能经常请假,学校也找不到人来顶替我。父亲卧床了四、五个月,吃、喝、拉、撒全在床上。自己一点儿意识都没有了,老爸受罪了,人老了是十分可怜的。按当时的医疗条件,即使住医院,也必须由家属陪床。在职人员病假要由医生开假条,事假更是请不下来。正经地一个“掰不开镊子”。
说起老爸卧床的四个多月不仅是老爸的“难”,也是我的难。届时我在高三上课,固然到八九年,我已经连续在高三上了近四、五年的课,教材熟、练习齐备,虽然不用坐班,但也不可能被牵扯更多的精力,更何况我回到家来又是一番“艰苦卓绝”的战斗。精神、体力大大地透支,几乎到了全面崩溃的临界线。到了此时,哭天喊地,到底谁能帮我一把?只有我是“常驻”主力。
每当此时又会想起二姐,轮到她家来人的时候,常常推三阻四,清楚地记得,几乎她本人没有露过面儿,有一回她把儿子打发来了,人来了不管不顾,照常睡大觉,第二天早晨,老爷子弄了一脸一身,被子褥子枕头到处的大便,父亲只有一只手会动,拉了屎,一通乱抓,弄得胡子眉毛上都是大便。我过来一看自然十分生气,问外甥为什么不管姥爷自己睡大觉。外甥说不会,“你们家会干的人干吗不来?”“不会为什么不叫人来帮忙?”等外甥回到家,说三姨不但不管早饭吃,还恶语相向、骂人。一个星期只来一次就是如此处理。目的就是“如果你嫌我做得不好,干脆就别让我来吧!”
十月来临了,老爹打针不进药水,几乎不进食、不睁眼了,一天到晚昏迷不醒。谁都明白,父亲不久人世了。直到最后,父亲病危的那一天,我让文元给二姐连打了三次电话,通知她来见父亲最后一面,她仍然装聋作哑,迟迟不见人影。也许以为我是在喊“狼来了”,文元说我们通知不到是负有责任的,因为父亲和我们在一个锅里吃饭。所以亲自到二姐工作的学校,找到二姐本人说:“老人就在这一时半会儿了,如果您还不去,见不到最后一面的责任不在我们,谁也没有‘骗人’的必要。去与不去您自己决定。”这样,二姐才来看父亲,前前后后,几次三番折腾了一个上午。父亲在中午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撒手人寰而去。
二姐就是这么一个人!让人哭笑不得。我又能说什么?
事过没有几个月,二姐的儿子要结婚了,她带着儿子、女儿来南横街了,笑嘻嘻地对我说:“你外甥要结婚了,三姨把房子让出来两间给他们结婚用吧!帮帮孩子的忙!”可这时,她家在北京理工大学附中已经分了三居室的单元楼了!反倒让“三姨”给孩子让一让。我只能理解成来“争”姥爷的遗产了。我真不知道她老人家是怎么想的!我很生气,我说:“如果想到要用姥爷的房子结婚,姥爷重病时干吗不尽一点点‘孝心’,反而让姥爷抹了一脸屎?不行!能让我也不让!”真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报复”之心我也有!
在父亲去世的当天下午,旭东(当时在十五中上初三)的老师见到他带了黑纱,知道父亲已经去世了。报告了学校,我没有正式通知学校,反而是十五中主动派人来吊唁了,副书记、副校长,工会主席都来了,还带来了十五中能给与职工家属的最高份额的奠仪,这也是学校对职工家属逝世所能给与的最高礼遇了。说老实话,我明白,我领情,感到了莫大的安慰。较之在古城中学母亲逝世时(1968年夏)的情景,二十多年之后,时代进步了。十五中没有把我“另眼相看”,像余瑞文一样地让我“和家庭划清界限”,没有把我仍然当成“狗崽子”,老爹也受到了应有的礼遇。我由衷地感激涕零。又一次地感到十五中没有亏待我。我想我也不会是“白眼狼”,好心自有好心当报,在以后的工作中我自当努力回报。
大约两年之后春寒料峭的时候,大哥邀集了所有人,二哥二嫂小侄女、二姐和小妹,我和儿子,一行七人,由二哥一家子乘专车,奉父亲的骨灰回到原籍,在大树阎庄举行了隆重的仪式,把父亲与母亲并葬在宋家的老坟地,和爷爷奶奶埋在一起。大哥说他尽到了人子之职,完成了一件大事。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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