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向北
擦皮鞋少将江民声
送走了孩子剧团,我就去接待“擦皮鞋少将”江民声。
江民声,山东汶上人,幼年家境贫寒,年青时在辽宁一个日本人开设的抚顺煤矿当矿工。在一次罢工事件中,一些矿工被矿警殴打,江民声愤怒之下,打伤了东洋总管,在矿工兄弟的帮助下逃出了抚顺。“九一八事变”后,江民声加入了后改名为“哈尔滨民众救国自卫军”的“抗日救国会”,还曾经在马占山领导的“抗日义勇军”中作过少将参谋,与日军作战;后来又作过国民党军队的军械处少将参谋。有一次,江民声潜入松花江日本人的军舰军械库偷运枪支,被日本宪兵逮捕入狱,后经友人援救,越狱逃亡北平,再辗转来到上海,在“东北难民救济协会”和“东北民众抗日后援会”工作。这个时候,东北的大批难民逃亡来上海,饥寒交迫,处境非常困难,江民声决心把这些难民组织起来生产自救。他向人借了十五元钱,买了几套擦鞋工具,打着“自救救国--东北难民擦皮鞋抗日”的旗子,到繁华的南京路上带头擦起皮鞋来,因此有了“擦皮鞋少将”的外号。由于边擦鞋边宣传抗日,生意很好,再加上他们把从“东北抗日后援会”领来的《日军在东北暴行画册》进行义卖,买者出于爱国心会拿出比原价高出几倍几十倍价格买走,这样收入就多了。他们除了必须的生活费外,把剩余的钱都捐给“后援会”,救济东北难民,并且按月在报上公布,上海各报也以显著的位置刊载他们的活动情况,这样他们的名声大振,不但去上海各学校讲演,还到杭州、宁波、金华、苏州、无锡等地去宣传,连香港的爱国团体也请他们去演说。江民声给我看过当时上海一家报纸登载的一幅漫画,标题是“昔日抗日将军今何在”,画的是一栋小洋楼,楼上的马占山推窗下望,江民声在楼下擦皮鞋。这是对马占山的讽刺,意为他不再抗日,在上海的小洋楼里享福,而江民声却在靠着擦皮鞋支持抗日。
闹到后来,连国民党的特务头子康泽也奉了蒋介石之命,集中黄埔军校的失业军官在江西星子县办了一个特训班,请了这位擦皮鞋少将去做政治教官。江民声知道康泽是想借抗日来笼络人心,但是他也相信只要有点爱国心的人都会接受他的抗日救亡的宣传主张,因此也就答应了。他不谈国民党和共产党的是是非非,自称有程咬金的三板斧,即三个主题:一是在日本帝国主义铁蹄下矿工的悲惨命运,二是浴血战斗中的东北义勇军,三是抗日救国必须团结一致。他虽文化底子薄,但有一张能说会道的铁嘴,面对这些失业军官,说的都是自己的亲身经历,课堂的效果非常好。可是康泽不高兴,认为他是过激的抗日分子,与蒋介石的“安内攘外”政策相抵触,以后就不要他去讲课了。
南京、上海相继失守后,江民声率领他的擦皮鞋难童辗转到了汉口,在流亡中又增加了一些难童。这时武汉成了国民党的政治中心,中共的八路军办事处也设在这里,对他们的活动也积极支持,《新华日报》对他们的报道特别多,认为这是一支很有力的抗战宣传队伍。江民声认为国家多难,政府无能,我们只能靠自己来自救同时救国,于是就打起“战时流亡青年互助社”的招牌,他任队长,下分队分组,成为一支有数十人的队伍,在江汉两岸摆成长龙,既擦鞋自救,又宣传抗日,并代售多种报刊,组织义卖,献金支援前线。他在活动地区带上贴了封条的募捐箱,一周义卖三天,把募得的钱交给武汉各界义卖募集委员会,并在报上公布,在众多的募捐团体中,他们募得的捐款大都名列前茅。有一次他的两个难童被认为有碍交通,抓进警察局,江民声前去交涉,发现那个分局局长居然也是在特训班听过他讲课的学生。这下子不但接回了难童,以后那些警察还帮着他的宣传活动维持秩序。
武汉失守前,交通十分紧张,由于擦皮鞋少将的知名度,加上招商局员工的帮助,江民声带着这支特殊的队伍,由宜昌乘船来到了万县,他们在万县的活动也搞得轰轰烈烈,《万州日报》作了大量报道。
我回到云阳不久,江民声带了十来个青年和一个姓王的秘书来到云阳,当时正是抗日高潮火热的时候,当局对这位抗日英雄也不敢怠慢,食住问题都有周密的安排。江民声和他的秘书住在当时县城内一个比较漂亮的旅馆里,在云阳的宣传活动由我与他们联系后通过县“抗日救亡后援会”负责安排进行。他们去伤兵医院慰问伤兵,到学校讲演,在街头开展义卖,我都在报上详细报道了他们的宣传活动。一次县党部召开报告会,有各界人士数百人参加,江民声手握一本《日本强占东三省罪行录》,控诉日本在东北屠杀中国人民的血腥罪行,讲得声泪俱下,在场的不少听众泣不成声,县党部书记长也被感动了,他站起来紧紧握着江民声的手,连声说:“讲得实在太动人,谢谢你!”并带头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为死难同胞复仇……”的口号,借此把云阳的抗日救亡活动掀起了一个高潮。
随后,我又随江民声一行去到云安厂,江民声住在我的家里,他的队员住在河南学校,除了进行在县城一样的活动外,还组织他们参观了盐场,在河北小学组织了一次讲演,江民声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口才好,语言朴素,感染力强,效果很好。
江民声的云阳之行,应该说是成功的,他也满意,我们也满意。只是在他离开云阳前,有些热血青年想随他一起去,被我们劝阻了。因为这些青年有的在校读书,有的在教书,而江民声带领的是一群无职业无家可归的流亡青年,生活无保障,前途未可知,若一起出走,既增加他们的负担,又可能使这些青年未来渺茫(事后不久他的队伍果然被迫解散了),同时我们还发现他的那个姓王的秘书行为不大检点,因此他离开时,我们的态度有些冷淡,他也感到不快。
1939年夏季,我离开云阳去江油时,在忠县偶然见到了江民声,告诉我他回到万县后,情况就变了。国民党中统CC系认为他是“偏激的抗日分子”,是“左倾人物”,让四川省党部通知万县警察局,取缔他带领的流亡青年互助社及擦皮鞋活动,这些流亡青年只好各自东西,他也成了孤家寡人,只好打算到重庆再说。他还感慨地对我说:“还是你们说得对,我的那个秘书老王确实不是个好人,我上了他的当。”我看他有些灰心,还安慰了他一番,后来才知道他到重庆后,由于国民党“攘外必先安内”的阴谋公开化,整个形势大变,江民声也不可能像过去那样理直气壮地宣传抗日救国了。为了生存和人身安全,他在离重庆不远的县份江津找了个老伴,经常背着一些开明书店出版的教育修养方面的书籍,到内迁到重庆的清华、南开等学校里去贩卖,他的这些书既不为国民党说话,也没有为共产党宣传,所以能活到解放,对他来说,也算是幸运。
1985年,我在重庆白象街一间楼房里见到了他,当时他已经作为统战对象被安排到重庆市文史馆做馆员,每月的薪金也够他和老伴的生活。相见后大家都很高兴,又谈起一些往事,他自信一生没有做过对不起人民的事,问得过自己的良心。还说过去对共产党不过只有好感而已,现在才清楚的认识到当时未能到解放区,是他终生的恨事。以后我还准备去看望他的,只是因为自己年龄也大了,又常住成都,行动总有些不方便,后来才知道他于1990年去世,享年92岁。
第一次到外婆家
1939年冬天,“国华中学”被封,万县地下党组织受到破坏,中共万县中心县委委员几位主要领导被国民党通缉,转移去了重庆。虽然没有抓住我的“把柄”,但是由于我在家乡闹得太“红”,县里国民党的书记长下了逐客令,传出话来要我像当年父亲那样,远走高飞,不要再给他们找麻烦,否则对我不客气。好在此时父亲正从江油到重庆兵役训练班学习,打算毕业后再回江油,来信让我随同前往。
我在云阳工作期间,每次从家门口路过,总要借此机会回家住上一夜,看看祖母二伯母和其它家人。祖母总想再见见父亲和诗伯,我安慰她老人家说:“父亲说了,他在江油安顿好后,就要接你老人家去玩的。”祖母一直都把这话记在心里,我和父亲却一直都没能了却老人家的这个心愿。可是在离开云阳的前三天,我去看望了外公外婆,了却了我一生的心愿。
母亲去世时,没有留下一张照片,当时我还不到一岁,母亲像个啥样无法知道,只听家里人说,母亲就像我外婆。可是我一直都没有去过外婆家,外婆像个啥样子我也不知道。现在要离开家乡了,我决心抽这个空闲去外公外婆家看看,不然将成为终生的恨事。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祖母,她笑眯了眼,直说:“你早就该去了,过去我曾多次催你,你总推说忙得很,抽不出时间,现在你又要远走高飞,再不去看看你外公外婆,也太不通情理了。想当年,你妈生你得了病,卧床不起,你外公为你妈妈看病熬药,白天夜里的守着你妈妈,累成了大病。后来你妈妈去世了,你外婆的眼睛都快哭瞎了,他们只有你妈妈一个独女,像掌上明珠,在家娇生惯养的,你妈还不到20岁就死了,怎不叫他们伤心?你也是你妈妈的独苗苗,长这样大了,还没去过外婆家,你外婆还不知道她外孙像过啥样子呢。再说了,自从你妈妈去世后,你爸爸也没看过他们,你想两位老人不怄气吗?”
祖母这一番话,情真意切,句句在理,同时也刺痛了我的心,是啊,我的这条命是由妈妈的命换来的,而外公外婆也用他们女儿的命换来外孙的新生,如今,外孙长大成人了,却连见一次面的机会都不给,此情此景,怎么也是说不过去的。
外婆家住在南溪乡,小地名叫老蛇藤,离我家有近百里路。我本来准备独自步行前往,可是祖母准备了一些礼品,带的东西多,走路不方便,于是祖母找来两个族人,又借来一乘滑竿,硬要我坐上。自己年纪轻轻的,又是共产党员,让人抬着走真有些不好意思,但祖母的意思不敢违抗,再说带上十多斤的礼品走路,也确有些吃力,于是就顺水推舟,坐着滑竿去外婆家。
正是冬月小阳春,天气晴和,坐在滑竿上一闪一闪的,倒也舒服。石板小路向前延伸,一路山青水绿,树林茂密,我呼吸着清新空气,慢慢地睡着了,醒来时已过了南溪,到了一个名叫双土地的地方。正是晌午时分,滑竿在一个小店子上歇气,吃了午饭又继续往前走,半下午就到了老蛇藤。提起外公的名字,附近的乡下人没有不知道这位有名的中医陈老先生,有热心肠的老人为我们带路,到一个四合大院前停下来。院子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含着叶子烟正在清理从山上挖来的草药,旁边一个老太婆在缝补衣服,我想这可能就是外公外婆了,正要开口,外婆抬起头来,先怔了一下,接着惊喜地喊道:“是先礼吗?”我赶紧扑到她前面,喊了一声:“外婆!”
外公站起身来,拍掉手上和身上的泥土,拉着我仔细看了又看,然后肯定地说:“是,是先礼!唉,你怎么也不先带个信来?”说话间,院子里围拢来一群男女老少,外婆一一给我介绍:这是舅舅,这是舅娘,这是表哥,这是表妹……,我沉浸在欢乐的海洋里,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外婆一边拉着我进屋一边唠叨:“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妈妈带着你回来了,今天一清早,喜鹊在门前黄桷树上叽叽喳喳的直叫,我对你外公说,今天一定有喜事,果然你就来了,真是灵啊。”
我问外婆:“你怎么一下就认出是我?”
外婆说:“怎么认不出来,就像你妈,一个模子倒出来的。”
我说:“我听祖母说,我的妈活像您呢。”
外婆笑了,“咋不像?是我生的嘛。”
这时我才细细的看着外婆--一个瓜子脸,白皙的皮肤,双眼皮,有一米五六上下的身材,笑起来脸上一对酒窝,想到我的母亲也是这样甜美乖巧,心里突然对眼前的外婆充满了感激之情。怪不得祖母常说,她的三个媳妇,只有我的妈长得最漂亮,最招人喜欢。八姑妈也对我父亲说过:你再想找到像幺嫂那样的姿色,那样好的性格和才气,恐怕不容易啊!
按乡里规矩,擦黑时就要吃晚饭,但是临时来了我这么个稀客,要杀鸡杀鸭,又要到场上去买肉买鱼,弄到晚上九点多钟才吃晚饭。外婆怕我饿了,在吃饭前又给我煮了一碗荷包蛋,四个鸡蛋,还有银耳枸杞,满满一大碗,我倒是吃了个底朝天,可是到正式吃晚饭时,面对摆满了一桌子的好饭菜,就只好干瞪眼了。外公外婆和那些表兄妹们才不管这些,不断的向我碗里奉菜,真成了一件苦事:不吃吗,怕辜负他们的好意,他们要不高兴;吃吗,刚刚吃下一大碗鸡蛋银耳,我哪有那么大的肚子?我只得实话实说,请他们原谅,把大家奉我的菜转送给抬滑竿的两个族人,向他们敬了一杯酒,感谢他们一天的劳累。
吃完晚饭,在坝子里聊天。桌子上摆满了家里自己种的花生、葵瓜子、核桃,还泡了一壶茶,也是家里种的珠兰,一端茶杯,清馨扑鼻,一进嘴里,唇齿留香,我一连喝了三大杯,一壶茶几乎让我一个人喝完了。一个表妹说:“林大哥,你刚才不吃饭,现在光喝茶,这茶就能饱肚子呀?城里人真有些怪。”逗得大家都笑了。
自从我进家门,外公只是不断的抽着烟,谈话很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现在突然开腔了,只是声音很小,语调也有些低沉,他说:“自从你妈妈去世后,我们和你祖母两家就没有来往了,后来听说你爸爸在县里当了大官,也不给个信,是怕我们沾了光?后来又听说他当了共产党,被抓进监狱,还听说被杀了头,让我和你外婆伤伤心心的哭了一场。你爸爸是个好人,是个孝子,怎么会有这个下场啊?不过这些都是道听途说,是真是假,到现在我也没弄清楚。”说罢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人死了,亲戚还在嘛,是好是坏,总该捎个信啊!”
外公说着,不断的用袖头子在擦眼泪。外婆在旁边插话:“你外公听了这些传言,气得疯颠颠的,那几天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就在田坎上、山坡上转来转去,回家来不是闷着就是唉声叹气,弄得一家人都担心死了。”
外公外婆的担心,是在情理之中,他们的责怪,也是可以理解的。我连忙把这些年父亲的情况做了一个大概的说明,最后还特别说:“现在父亲又在江油当团长,来信要我去江油,还说临行前一定要来看看您们二老,并代他向您们问好。他还说,待他在那里安定后,欢迎您们去耍。至于我嘛,爸爸走后,就跟着祖母,以后在七姑家,在县城读书,现在县里工作,我们一家人都很好……”
情况说明了,情感沟通了,老人的怨气也消除了,大家都有说有笑,高高兴兴的去睡了。
县里国民党的书记长既下了逐客令,看来不能不走,而且愈快愈好,我是偷着来看外公外婆的,不能耽误久了,恐怕久则生变,只是此情此景,实在是不好向外公外婆开口。第二天吃早饭时,抬滑竿的来问我,是不是吃了饭就上路,外公听了这话,马上垮下脸来:“上路,上啥子路?难道你就要走了不成?这么多年没见面了,你这次起码要耍个十天半月,怎么屁股还未坐热,就要想溜了?怕外公家吃不起饭,饿着你的肚皮?”
眼看刚刚缓和的气氛,又要变得紧张起来,我忙解释说:“我这次来看到你们,了却了几十年的心愿,见到你们都很康健,爸爸和我都放心了,可是爸爸在那边当团长,军令如山,催得很急,我要是不赶紧去,会误事情的。”
外公怎么也不同意我走,舅舅干脆把两个抬滑竿的族人拉去到十多里外的地方赶场。我实在不好坚持,最后达成协议:再住一天。
吃了早饭,外公独自带我到院子后面的树林里,指着一些大碗粗的树子说:“这些都是厚朴树,是贵重药材,我栽下十多年了,共有一千多根。再过几年,这些树就更值钱了,到那个时候,就是手中捏着千担租谷的大绅粮,家产没它们值钱。”
我放眼看去,只见一棵棵树干笔直的厚朴,组成了密密麻麻大片树林,透过树叶,才能看到星星点点的天空,我和外公漫步在树林中,微风吹来,一股莫名的清香扑鼻而来,让人感到全身都轻松畅快,我不禁双手向左右一伸,做了一个深呼吸。
外公一边走一边继续对我说:“我们这儿的老百姓太穷太可怜了,生了病也没钱看病抓药,我原先打算卖了这些厚朴树,再多种点本地能产的药材,不能种的就到各地山上去采挖,再买些外地出产的药,开一个大点的药铺,凡是来看病的穷苦人,不但不收脉理费,连药费也给他们免了。我还打算把医术教给你舅舅,让他们继续为当地老百姓作点好事,这是我这一辈子的心愿。”
我说:“外公,你这个想法好啊,老百姓有了你这个活神仙,可以长寿,他们世代会感激你,你也要名传千古了。”
外公叹息说:“先礼啊,这都是我害的单思病,你的几个舅舅都不争气,没有一个愿意跟我学医,我的想法落空了,不行喽。”停了一下,他忽然对我说:“先礼,你也算是我陈家的骨肉,你妈妈死得早,我未尽到抚养你的责任,我把这片厚朴树全给你,将来你接媳妇,生儿育女,靠这些树子卖得的钱,包你够用。你不信?我现在就立个字据给你,今天就通知亲朋好友,来为这事作证。”
我忙说:“外公,谢谢你的好意,还是留着舅舅他们用吧,你也不要担心,我会养活自己的。”
外公听了我的话直摇头,带我走到树林里一片长满青草的地方,他弯下腰,把草皮掀开,露出一根根荷尖样的嫩芽,很神秘地对我说:“这是我栽的土洋参,既能医病强身,还可以卖钱,我怕你舅舅他们知道了,糟蹋了可惜,藏在这个地方。这些东西要是全给了你,我一点都不心痛,还很高兴。”
他说得很诚恳,很认真,我也相信这是他的心里话,可是这怎么成呢?我只好一个劲地说:“外公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真的不需用,还是留着你自己和舅舅他们用吧。”
外公见我坚持,无可奈何的说:“先礼啊,你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我多年前就有这个想法,只是一时无法与你联系,现在见到你,我多高兴啊,把这点心意告诉你,你又不同意,你让我心里真不好过。”
表弟来喊我们吃午饭,我们走进家门,看见男女老少一大群人,挤满一屋子,一共坐了四桌,小孩子还坐了两桌,本家的亲友们都来了,迎接我这个第一次上门的亲戚。这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最后尽欢而散。
这晚上,外公没有入睡,只听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不时叹气,叶子烟吃得不停,又不时阵阵咳嗽,外祖母在半夜又给我送来一大碗八宝粥,粥里又加了四个荷包蛋,坐在床前看着我吃下去了才罢休。她是见我长得瘦,巴不得在一夜之间把我补成个大胖子,过去只听说外婆爱外孙爱得要命,现在才亲身领受了,可惜时间太短,要是能在这里多住些日子才好哩。
天亮了,吃过早饭,我依依难舍的离开了爱我痛我的外公外婆,我走了很远很远,回过头去还见他们一直对我招着手,揩着眼泪。
我这一走,就再也没有能够回到家乡。后来知道因为外公为人厚道,看病救人,当地老百姓对他印象很好,解放后,在历次运动中都没有受到冲击,土改中他被评为“自由职业者”,一直行医,九十多岁才去世。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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