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云龙
图:位于行唐县上南庄烈士陵园内的江真烈士墓
第六章
一、江真印象
江真,女,江苏人。1940年调到行唐县任宣传部干事,积极抗日,写标语,撒传单,别看是位女同志,做起事情来一点都不比男同志差。我有一次和她共事的经历。
那是1942年夏天,麦子熟了,由于敌人的严密封锁,南伏流村一带拉不出公粮,区里决定利用晚上的时间组织民兵往外背。由村保长跟着,挨家挨户的去,谁家有麦子就装,保长记下数目,等以后再还。江真得知后主动要求去背公粮,而且还和民兵背一样多。
一天晚上,大家都去背公粮,临走之前领导找到我,嘱咐我注意江真的安全,有事要掩护她,所以我就一直跟在她的身边。等大家背着公粮走到北伏流村一带时,由于我们人多动静大,被敌人发现了,炮楼上的鬼子开始放冷枪,大家舍不得粮食,都背着公粮逃命,江真也舍不得扔,背着一袋麦子就跑,可是她毕竟力气小,跑得慢,我一看急了,上前夺下她的口袋说:“都这个时候了,还要什么麦子?赶紧跑!”那袋麦子被我拽到地下,撒了一半,她不说话,背起剩下的半袋继续跑,好在那天晚上没有出什么意外。
这是唯一的一次我和她在一起工作的经历,后来也曾遇见过她,但都是匆匆而过,她似乎一天到晚都忙得很,连吃饭的时候都是站着吃,吃完饭放下碗就又投入到了工作中。
她于1943年为了掩护干部和群众转移,在西彩庄村西北的山上跳崖牺牲,年仅二十岁。后来我听西彩庄村的乡亲们讲,当时敌人来围村,大家都顺着大沟往西跑,她为了引开敌人,就故意往南跑。鬼子认出了她是个女的,就来追“花姑娘”,一直追到山顶上,离她不过二三十米的距离,鬼子要捉活的,江真转身跳了下去,活生生摔死在山下。
图江真烈士墓背面碑文全文为:江真烈士,原名姜祥徽,女,江苏省常州市人,一九二三年生。一九三八年到陕北参加革命,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先后在陕北公学和华北联合大学学习,一九四零年分配到晋察冀边区中共行唐县委宣传部任干事。一九四三年秋反扫荡中被日寇追至西彩庄黄石涅大山顶峰,宁死不屈,跳下悬崖,壮烈牺牲。一九八一年十月胡华撰 钱小山书
她在群众中人缘特别好,牺牲后大家都很痛惜。多少年后,西彩庄的老太太们还记得她,到地里干活累了,就到她跳崖牺牲的地方坐坐,跟江大姐歇一会儿,说说话……
1981年江真烈士墓迁到上南庄烈士陵园,党史人物研究会副会长胡华为她撰写了碑文。
二、我俩是新乐长寿合作社的,来看看配给的盐供给了八路军没有
1943年春天,我和六区大队部指导员陈克章到西南庄敌占区开展工作,住在保长陈老荣家。陈老荣是西南庄首富,村公所就设在他家。一天早上,吃过早饭,我和陈克章一左一右地坐在客厅方桌旁边谈工作,陈老荣帮我们烧了壶开水,我俩还没喝上几口,院子里突然闯进来了三十多个汉奸,这时我俩想逃跑或是伪装都已来不及了,几个汉奸进了屋,发现我俩都带着枪,马上齐刷刷地举枪指着问:“你们是哪一部分的?”
当时陈克章挎着盒子枪,我腰里别着手枪,敌人就在眼前,情况万分危急!陈老荣也吓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但是我俩依然不慌不忙地端着碗喝水,脑子飞速地想着办法,眼睛四下里观望,突然看到地上有半袋盐,旁边放着一杆秤。陈克章放下碗,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那袋盐,慢悠悠地说:“我俩是新乐长寿合作社的,来看看配给的盐供给了八路军没有?”
这一句话救了我俩的命。汉奸一听是自己人,就放松了警惕,都到院子里去了,陈老荣赶紧给他们倒水喝。我俩见他们没有要走的意思,心里非常着急,又不能露出来,只好继续坐在屋里,边喝水边等。等了有好大一会儿,他们派出去的几个汉奸回来了,在西南庄抓了几十个人,要到高家庄去修炮楼。其中的一个问:“王连长,抓了多少人?”王连长回答说:“有几十个吧!”
他们抓够了人,就开路走了。临走前那个王连长还好心的进屋来劝我们说:“你俩在这儿要特别当心,八路军在这一带很活跃的!”我俩赶紧起身,谢谢他的好意。
好不容易把他们盼走了,我俩赶紧撤退。由于汉奸还没走远,我俩不敢走大街,怕万一有群众认出来,被汉奸发现,就惹下大麻烦了。陈老荣家东边有个跨院,跨院有后门,来之前我们已经侦察好了地形,为的就是逃跑的时候方便,这会儿派上用场了。我先把陈克章扶上墙,陈老荣把我扶上墙,我俩来到跨院,出了后门,知道汉奸们往东去了,我俩就往南跑,一直跑了有二里地,才坐下来大喘气。但是不管怎样,总算虎口脱险了。
三、哥哥--回来吃饭,换骡子套浇园了
1943年七月,我同陈磁沟村的邸俊江(小名二丑子),在西塔子庄村敌占区催缴公粮,晚上睡在村大队。次日刚吃过早饭,突然村里来了一百多汉奸。我说:“俊江,咱不能再待下去了,被汉奸抓住,可就凶多吉少了!”俊江没有经验,见来了这么多汉奸,吓坏了,说:“老赵,我走不了了。”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我腿发软,走不动了。”我一听也着了急,说:“那也不能咱俩都在这儿等死呀!”正好前面不远处就是一甲长家,我把俊江送到甲长家,说:“老甲长,老邸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了!”说完转身上了街。
刚走了几步,心里还是不踏实,因为腰里别着枪,虽然用衣服盖着,但是从外面看,还是鼓鼓的一个包,被汉奸发现就危险了。我这样想着,觉得不能再走大街,顺脚拐进了一个胡同,看见一位老太太坐在门口,门洞里摆着饭,像是在等地里干活的家人回来一起吃饭。我走进去,二话没说,摘下挂在墙上的骡子套就套在肩上,骡子套正好把枪盖住了。那老太太见突然闯进这样一个陌生人,还摘了她家的骡子套,就大声地问:“你是什么人?干什么的?”我压低声音严厉地说:“不许说话!”可能是我的气势吓住了她,她赶紧住了声。那时已经没有时间解释了,我顺手端起桌子上的一碗饭,是小米菜饭加萝卜条咸菜,端着碗上了大街,远远地看见前面的十字路口处有汉奸站岗。我端着碗走过去,边走边喊:哥哥--回来吃饭,换骡子套浇园了。哥哥--回来吃饭,换骡子套浇园了。
那群汉奸见我这样打扮,以为是普通老百姓,就没有起疑心。我一直喊的出了村口,离汉奸有一段距离了,突然把碗一扔,骡子套也卸下来扔在地上,迅速的钻进了高粱地里。刚钻进去,身后就传来“噼里啪啦”的枪声。我还是太急了些,当时若再多走一段距离,就不会被汉奸发现了,所幸的是没有受伤。
我在高粱地里躲了一上午,到下午的时候,估摸着汉奸们走了,我才返回来,到甲长家找俊江。他正在地窖里给甲长家织布,我找到他,说:“老邸,这样可不行呀!这还没怎么着呢,你腿先软了。就你这个胆量,咱们以后还怎么混敌占区?”他也觉得不好意思,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们腿就发软!”我说:“还是你经验不足,多遇几回这事,就不怕了!”他说:“还是别了吧。”
这次又是有惊无险,我俩顺利脱离了危险。
四、扒敌人电线
1943年,区里批准我村买枪。那时候区里穷,只是批准了买枪的数量,钱得自己筹备。我是村支部书记,召开支部会商量这件事情,最后大家想出了一个办法--扒敌人电线!用卖木头的钱买枪。
我们选定的目标是从王市同村到县城这一段,共有十二三里地。敌人为了防止我们扒电线,在布置的时候就用了很粗的杨木来做电线杆,这样一来正合了我们的胃口,粗杨木可以卖更多的钱。
我把党员和民兵召集在一起,大家带上工具,主要有锯子、钳子和大绳,天黑后就出发了。我们带枪的组成一个小队,由我带队,埋伏在县城西关附近,一旦敌人发觉,先掩护他人撤退。扒电线时党员带头,民兵在后,到了之后,先用绳套把电灯砸掉,再用锯子把电线杆锯下来。民兵老超是个好干手儿,力气大,又会木匠,锯起木头来快得很,一会儿的功夫就锯掉一根。
大家把锯下来的木头扛回去,隐藏在村外的河沟里,不敢在村里放,怕被汉奸发现告了密,给村里乡亲们惹下麻烦。就这样我们扒了两个晚上的电线杆,共买了三四百块钱,到山区的坎上村(当时的我地下兵工厂)买了六只阙枪。枪买回来了,没有子弹,还是不行。当时村里的两个汉奸王旭合和刘银雪刚刚被我们争取过来,他们回来的时候带来了整盒的子弹,这样一来,子弹的问题也解决了。每个民兵发了一支枪,五盘子弹,一个个高兴的不得了。
五、情报工作
1943年左右,晋冀专区在行唐设有一个情报站,负责人叫李小个子,住在下闫庄村。我所知道的情报路线是:行唐西关--山照村--刘磁沟村--沟北村。
我们村这一站由我兼任站长,情报点就在我家墙外的茅房里。茅房里放着一个破瓦罐,山照送情报的人来了,把信在瓦罐下面一压就走了,连我都没有见过送信的人长什么样。
我们村的情报员是刘老宋、刘老贯和刘老侠三人。情报点一天看两次,只要发现有情报,立刻就往沟北送,送的时候背个粪筐,遇到乡亲问就说拾粪去。沟北的情报点在村后街的杨福靠家,他家门上挂着个破篮子,篮子里放着破衣服旧鞋,我们的人把信放到篮子里,用鞋一压,就走人。情报站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除了涉及到的这几个人外,连大队干部都不知道。
就这样我又搞了一年多的情报工作。
第七章
一、你杀一个我杀俩,你放一个我放俩
1943年,敌我斗争日益尖锐,鬼子、伪军和汉奸非常猖獗,活动异常频繁,经常进村抓壮丁、拉牲口,老百姓毫无安全感可言。比如你在地里拔麦子,埋头正拔着,突然背后有人拍你一下,就被抓走了,然后通知你家人交钱赎人,有钱就赎回来,没钱就被杀掉了。
当时我是村党支部书记,兼六区治安协助员,主要工作是发展党员和除汉奸。由于党不公开,加之鬼子和汉奸几乎天天进村捣乱,搞得全村上下鸡犬不宁,所以我们只能在晚上做些工作,而且所有的工作都是秘密进行的,尤其是发展党员,更要保密,让敌人知道就没命了。除汉奸方面,对于铁杆汉奸坚决不留情的除掉,对于不十分坏的汉奸,主要以教育为主,然后再争取为我所用。
一次,陈磁沟村的四个伪军,在村里捉了六七个人,有普通群众,还有干部家属。他们把人捉到炮楼上,放出消息,让家属交钱赎人,每人需五十元,不交钱就杀掉。群众哪里来这么多钱,村公所也管不了,一家家哭天喊地的,干着急也没有办法。
我在陈磁沟村关系极熟,发展了不少党员,他们村的党支部还是我一手建立起来的。听说了这件事之后,非常关心,就悄悄地到村里转了一圈,走访了几户熟人,了解到了一些具体情况。
出村后我直接找到了区公安员,把情况向他做了汇报。当即我们决定:他捉咱的人,咱捉他的人!于是我在北石庄村找了两间屋子,然后带了一小队人,一晚上的时间把陈磁沟村的汉奸家属捉了个净!共有二十多人,把他们关在之前找好的屋子里。其中有一个老头,是汉奸二福子他爹,我对他说:“回去告诉你儿子和其他汉奸,我们没钱办人,就是有钱也不办!你们的家属都在我们这里,你杀一个我杀俩,你放一个我放俩!让他们看着办吧!”
二福子他爹把信捎到后,汉奸们也被吓唬住了,没想到我们会使出这一招,是杀还是放,一时没了主意。过了六七天左右,他们陆陆续续的把人都放了,我们也把人都放了。
我村的刘文池,懂些笔墨,是个文化人,被选为市同伪大乡的政府秘书。我们得到这一消息后,觉得这是一次很好的分化瓦解敌人的机会,于是我叫上村里的老专,和他说明情况后,我俩带上枪,在村南小河沟里坐着等他。
那天他要去赴任,我们拦下了他。论乡亲辈我管他叫哥,老专管他叫叔,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俩直截了当的跟他说:“这个秘书你不能去,你若坚持去……”,说到这里我俩摸了摸腰里的枪,“我们就不客气了。”他一听当然害怕了,但是不去的话鬼子那边也不好交差,就跟我们说:“我不去,那边也不会放过我的。”我说:“那你就跑掉,他们找不到你就没事了。”后来他怕惹上麻烦,悄悄的跑到沟北村教书去了。这样,我们分化瓦解敌人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二、听说你们董磁沟村太厉害了,今天我们来会会你们
敌人在董磁沟村南修有一座炮楼,上面住着鬼子和伪军,经常进村骚扰我们的工作。加之村里汉奸多,只要有谁到村里做工作,马上有汉奸带着人去抓,久而久之,谁也不敢进董磁沟村了。
为了打破这种被动的局面,区里派赵杰、小黑子、老李三人来做工作。他们找到我,说明了情况,我早就知道这事,心里也气愤不过,听他们一说马上表示支持。赵杰说:“没人敢去?咱们倒要去看看,他们长着三头六臂不成?”
我们四个到了村里后,找到保长闫老东,要他召集人开会!闫老东见到我们吓了一跳,说:“我的老天爷呀,谁都不敢来,你们怎么来了?还要召集人开会!”赵杰脸一沉,厉声喝道:“你敢再说一遍!”吓得闫老东一句话也不敢说,赶紧召集人去了。
一会儿的功夫就把村里的甲长们都找来了,共有四五十人左右。人到齐了之后,赵杰开始给他们训话:“我听说你们董磁沟村太厉害了,最近都没人敢进你们村了,来了就被抓。你们不去通风报信炮楼上的鬼子怎么会知道呢?再者,我们现在要求‘坚壁清野,保护青纱帐’,而你们村把玉米秸秆都砍掉了,鬼子来了大家逃跑的时候怎么办?”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我知道你们不服气,谁不服咱们试试,今天我们还没有找到杀汉奸的对象呢,打算就在你们当中找一个!”
赵杰说着,眼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猛然看见下面坐着个人,此人叫董栓福,他历史上有些问题,当过三四个月的伪警察,而且是村“新民会”的外围组织“中华工进会”的会长。赵杰说到这里,往起一站,几步走上前去,掏出一把小刀,用刀背在他脖子上一抹,董栓福胆子小,当场就被吓得晕了过去。我们走后,其他人才把他抬回家。后来据他们村里人说,董栓福被抬回家后,在炕上躺了好大一会儿才醒过来,睁眼看见了房顶上的檩条,说:“这不是檩条吗?没杀死我呀?”他家人说:“没有,人家只是用刀背在你脖子上抹了抹,吓唬你的。”他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过了几天,董老福赶行唐集,走到狼窝村附近时,我遇见了他,劝他说:“栓福,以后你千万不能往东走和往南走(因为东边有段庄炮楼,南边有董磁沟炮楼),你只能往西走和往北走。如果再有人检举你,那刀刃可就要朝下了。”他赶紧说:“我知道,我知道,以后再也不敢往东、往南走了!”我们那一趟也没有白走,自此以后他们村里的汉奸们收敛了不少。
三、争取汉奸刘文
刘文,小名小黑子,刘磁沟村人,行唐县头号大汉奸,任行唐县剃决队队长,专门抓捕、杀害共产党员,比宪兵队还要厉害。由于他住在县城内,轻易不出来,出来的话也是前拥后呼的,带有许多人,所以抓捕他很不容易。
经区里开会研究,决定把刘文争取回来。由于我和他是一个村的,论乡亲辈我管他叫大哥,于是区里派我去做他的工作。当时领了任务之后心里也很害怕,虽说是乡亲,但在当时的环境下,我去县城找他无异于羊入虎穴。他是汉奸,我是除汉奸的,万一他翻脸不认人,把我扣下,我可就有去无回了……
县公安局给了我一袋枣,让我化装成枣贩子进城,见了刘文之后也可作为见面礼。我把枣放在家里,迟迟不能下定决心去找他,那袋枣县里来了人吃,区里来了人也吃,时间一长,吃的就剩个底儿了。我一看这可不行,事儿还没办呢枣快没了,就从自家枣树上摘了些,做了些“铃铛枣”,凑了半袋多,定了个日子,决定去了。
刘文他爹叫刘老英,我找到他说:“大伯,你带我去见见黑子哥吧?”刘老英说:“你敢去吗?”我说:“只要你敢领我去,我就敢去。”他见我态度很坚决,不像开玩笑,就答应了。
当天我背着那半袋枣跟在老英的后面到了县城。我俩先在城外的一个小茶馆里喝了点茶,刘老英起身去叫刘文了。我一个人坐在那里,端着茶杯也喝不进去,心里七上八下的,想见了面怎样和刘文谈,他会是怎样的态度,我今晚的命运如何。
正这样胡思乱想着,刘老英带着刘文过来了,只见刘文穿一身鬼子的军装,挎着洋刀,很是威风。老远的就冲我笑嘻嘻的打招呼:“来了,兄弟。”我赶紧站起来,说:“哦,来了。”等他走近了,又说:“走吧,咱们进城去。”我问他:“那我进城的时候还要给鬼子点头吗?”他说:“点什么头,有我呢!”于是我俩就跟着他进了城。等到下午的时候,刘文让他爹先回去了。
刘文是队长,白天他这里人来人往的,根本没机会和他单独说话。到了晚上,吃过了饭,他就张罗着给我找个睡觉的地方。我一听这话,哪里肯,就说:“不行,我要和你一起睡。”他哈哈一笑,说:“没事,有我在,包你放心!”我还是坚决不肯,一是心里确实害怕,我这次出来没有带枪,怕他们晚上悄悄地对我下手;二是夜深人静,就剩了我们俩的时候,正好和他谈话。
他见我坚决不肯自己睡,就给他媳妇另找了一间屋子,我和他一起睡。我俩都躺下后,我才抓住这个机会,慢慢的开导他。我先说道:“黑子哥,洋鬼子迟早要被赶出中国的,到时候你可怎么办呢?”他也知道当汉奸没有好下场,想了半天说:“我在咱们县呆不下去了,就去石家庄。”我说:“跑到石家庄就找不到你了吗?你躲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再者说了,家里还有我大伯、大娘和其他弟兄们,你走了他们怎么办?”他一听这个不说话了,我继续说:“你这个铁杆汉奸一直当下去,也不是个法子呀。现在的汉奸,就是没有门路的,还偷偷的和八路军取得联系,为以后留个后路。我都亲自找你来了,你怎么还不转弯呢?”我们这都是被窝子里说的话,我说的也都是实话。我见他一直不说话,知道他心里有些松动,就趁热打铁继续说:“如果你有改过自新的意思,就得表示表示。”他问我怎么表示?我说:“把你的盒子枪交给区里,算是个见面礼吧。”他犹豫了半天,说:“这--这--这不好办吧!”我说:“老哥,我来这作了你半天的工作,如果你不表示表示,怎么看出有效果呢?”后来他终于下定决心,给了我一个娄子枪。
我一夜没睡安稳,虽和他在一起,心里也是害怕的很。次日早早的就醒来了,吃过早饭,他把枪交给我,并送我到城外。临分手时,由于我手里有了枪,他手里也有枪,所以我俩心里都打小鼓,生怕哪个回头一开枪,就完了,我俩成了麻杆打狼--两头害怕。我往西倒着走,他往东倒着走。我跟他招手,“回去吧,老哥!”他也跟我招手,“走吧,兄弟!”我一直倒着走了很远的距离,觉得枪打不到了,才返身回来。
我这次进城有惊无险,而且还小有收获,见到了刘文本人,带回来一支娄子枪。本以为他回心转意了,谁知他还是死心塌地的当他的铁杆汉奸。我们见劝说不行,于是又生一计--离间计。
当时日本人有一个翻译官姓姚,是县城西关人,大家都叫他姚翻译。刘文和他素来不和,我们就写信来给他二人制造矛盾。首先给刘文写信,信上说:刘文先生,你答应帮我们搞的××支枪,××支手榴弹和××发子弹,现在已经过期,为何迟迟不发?然后把信故意寄给姚翻译,给姚翻译的信寄给刘文。这下可热闹了,二人窝里斗起来。人家姚翻译是县城西关人,势力大,把刘文排挤了出来。
刘文在县城里混不下去了,让我们村一个叫钢球的人捎信,叫村里派人去接他。我收到信时已经快中午了,知道这事儿成了,赶紧在村里找人,打算到山照河西岸去接他。结果还没召集齐人,他骑着自行车自己跑回来了。当时我正在街里召集人,他把车子在街里一支,掏出盒子枪就交给了我,还有几发子弹,说:“兄弟,老哥我回来了。”我说:“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先赶紧回家,看看我大伯大娘吧。”
刘文回家后,我赶紧到区里找到张士平,告诉他:“我们的计划成了,刘文回来了!”张士平听了也很高兴,叫上几个人,当即赶到刘文家里。当天晚上我们在他家喝的酒,张士平发言表态:代表区里欢迎刘文弃暗投明!
酒散后我把区里的人打发走,刚要回家去,刘文叫住我,说:“老弟,今晚我得和你一起睡,万一出了岔子怎么办?”我说:“咱们酒也喝了,你还不相信我吗?”他不听,执意要和我一起睡。我想起当时在县城里的自己,就答应了他。
后来他见区里是真正对他不计前嫌,才放下心来,在我们村里开了个花房(释义:压棉花卖棉花的作坊)。刘文这个人,能干能吃苦,花房的生意做得很好,所以他不当汉奸后,生活过的也比别人好!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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