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云龙

 

一、我又回到了六区,继续当我的治安协助员

时间到了1942年六月,斗争形势更加残酷,敌人增加了炮楼据点,光我们这一带的炮楼就有贾南庄、王市同、段庄、东寺、上碑、城寨、王下口、许由等,真是炮楼密布。当时全县共有炮楼八十六座,驻有鬼子一千七百多人,再加上伪军和汉奸,一时间敌人的力量异常强大。六月过后,敌人实行“秋季大扫荡”,各个村的汉奸更多了,我们的“反扫荡”也进入了最困难的阶段。

为了适应当前斗争形势的发展,保存战斗力量,根据上级的指示,部队就地化整为零,区改为武工队。我听到这个消息后,找到王营长说:“现在斗争形势这样严峻,我听说部队要化整为零,那我们几个是不是要回去?”王营长说:“这事我做不了主,我帮你问问政委去。”一会儿的时间王营长回来了,说:“政委同意让你走了。”就这样,我又回到了六区,继续当我的治安协助员。

我回到六区报到后,张士平很是高兴,说:“你回来的很是时候,咱们现在正缺人手,治安工作又十分重要,你要比以前更加努力的干呀!我们现在的主要工作是分化瓦解敌人,对死心塌地的铁杆汉奸进行坚决的处理!”我明白当前敌我斗争的残酷,知道在地方并不比在部队轻松,所以回来后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五六个月的当兵时间,我属于非正式服役,主要搞的是侦察工作,有时也打些游击战争,但也是在力量允许的情况下,大部分还是敌人来了就跑。

 

二、把汉奸抬到猪圈里,填土垫圈

1942年秋天的时候,当时在王市同村驻有一批敌人,他们十分狡猾,抢到老百姓的粮食后灌仓藏起来,任你找也找不到。而且十分猖狂,三天两头的到村里去抢粮食,老百姓敢怒不敢言!有一次,一群汉奸在吴磁沟村抢了许多粮食,有位老乡偷偷的跑到沟北告诉了我们,六区区小队指导员郭培志听到后,气愤的说:“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猖狂?走,咱们会会他们,打一仗去!”

当时共有区小队和前卫队三十多人,我们走到陈磁沟村附近时就开始放枪,汉奸们听到枪声,扔下粮食跑掉了。我们进村后,郭培志召集大家训话,说:“都有谁家的粮食赶紧弄回去,弄回去后藏严实,别再让鬼子汉奸们发现!”大家都赶紧把粮食弄回了家。

我们这次行动打击了汉奸的嚣张气焰,好长的时间里他们不敢出来活动,不过也使他们怀恨在心,总在找机会借机报复。吴磁沟村保长吴××(应赵增福老人要求,名字隐去)就是其中一个。自从上次我们进了村以后,他就开始带领汉奸捉干部,经常突然扑到家中来搜查。第一次捉南翟营的常仁和常志,又捉北翟营的赵二牛和黑炭子,还捉过我。由于我们的警惕性比较高,他连捉三次都没有成功。后来区里开会研究,认为这个吴××不能再留了,要坚决快速的处理掉!万一我们的干部被他捉住,送上鬼子的炮楼就没命了。

张士平接了这个任务。一天,他带着三个人来到我家,他们一来,我就知道今晚要去处理吴××,也没有多问什么话。吃过晚饭后,大家坐在东屋炕上说笑了一会儿,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张士平说:“时候不早了,咱走吧!”我们五人出来,径直向吴磁沟村走去。

吴××一家人都住在村公所里,我们进去以后,吴××愣了一下,显然他没有料到我们会找上门来,也不明白我们来的目的,但是随即满脸堆笑,客气的冲我们打招呼:“你们来了,坐坐坐。”赶紧让他的老婆孩子给我们搬凳子。我们捡了凳子坐下,张士平说:“我们今晚到你村里来办点事。”吴××倒不问办什么事,还是很客气的问:“吃饭了吗?”张士平回答说:“吃过了。”吴××又问:“吸烟吗?”张士平说:“吸。”吴××赶紧拿出来几盒烟,每人发了一盒,又拆开一盒每人点上一支。忙活完了才问道:“你们今晚有什么事?”张士平见他问到了,猛的站起来,手把枪一握,说:“我们今晚杀你来了!”我们几个也都“唰唰”地站起来掏出了枪。

吴××吓了一跳,顿时慌了。他的老婆孩子一听我们要杀他,都疯了似的扑到我们身上来,连推带搡的就把我们往门外赶,吴××也加入进来,一直把我们推到了院子里。就在要把我们推到门洞时,张士平看准机会,一枪把吴××放倒了。顿时他的老婆孩子大哭大叫起来,我们趁机摆脱掉他们的挣扎,吓唬他们说:“不许哭,再哭把你们都干掉!”吓得他们顿时都不敢大声哭了,只是小声的抽泣。张士平看了看尸体,命令道:“把汉奸抬到猪圈里,填土垫圈,让他烂在圈里!”

他们当时已经吓坏了,生怕我们再要了他们的命,所以不敢不听话,吴××的孩子当着我们的面把他爹抬到了猪圈里,又象征性的垫了几铁锹土,待我们走后才抬上来埋掉。

就这样,我们干净利落的解决掉了这个铁杆汉奸,除了大家心头的一大隐患。

 

三、就是碰上十个二十个汉奸,有我一句话,他们动都不敢动

左××(应赵增福老人要求,名字隐去),刘磁沟村人,是一个铁杆汉奸,死心塌地的为敌人卖命,积极为鬼子征粮征款,群众稍有意见就又打又骂,民愤极大。早在1942年春天,上级就已经批准解决掉他。布告一直装在我的口袋里,只是他会些武术,我们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

几天后,我、张士平、赵杰、赵哲四人在左市同村捉了四个汉奸,一人押着一个往沟北村走。赵哲在最后面,他押的那个汉奸磨磨蹭蹭走得很慢,不知不觉我们就把他俩落下了,我们三人押着汉奸已经进了村,他俩才走到后面的一个道口处。走着走着,赵哲想解手,就放松了警惕,走到路边去解裤腰带。就在这个时候,那个汉奸突然从后面一把抱住他,欲夺下他手里的枪,赵哲紧紧地把枪攥住,二人就在路旁扭打起来。

那汉奸长得人高马大,重重的把赵哲压在身下,赵哲死死的攥住手里的枪,汉奸夺不下,就动嘴来咬,赵哲的手被咬的鲜血直流。就在这十分危急的时候,左××从路口出来了,他看到路旁有两个人在打架,以为是在开玩笑打闹,上前说:“你们两个闹什么闹?”说着就到了跟前,把那汉奸往起一抱,他的本意是在劝架,那汉奸正同赵哲打在紧要关头,突然被人抱起,回头一看,认出了左××,脸色当即就变了,说道:“你要了我的命了!”赵哲乘机翻身起来,一枪打在了汉奸的腿上,那汉奸破口大骂,赵哲又打一枪,结束了他的性命!左××一看这阵势,才知道由于自己的热心肠,送掉了这个汉奸的命,赶紧走掉了。

他阴差阳错的救了赵哲,同时也救了自己的命。第二天,张士平对我说:“昨天左××救了赵股长一命,立了一功,你把那布告撕了吧。”于是我掏出布告撕掉,怕被人发现,又把碎片烧毁。

本来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不料到了当年秋天,他充当敌人的密侦,积极为敌人卖命,带着几个汉奸,在上滋洋村、牛下口村、许由村、岸下村等地侦察我八路军的活动情况,并为敌人修炮楼作掩护。他的这一系列举动,引起了区里的高度警觉,区里决定从速处理掉他!

一天傍晚,张士平带着几个人来到我家。他们知道我住在东屋,所以进了院门后就径直来到东屋,我见他们进来吃了一惊,说:“现在敌人扫荡这样厉害,怎么天还没黑你们就下来了?”张士平说:“上级已经决定,今晚除掉你村的汉奸左××,这是布告。”我一听,知道这是他自作孽,不可活,接过布告来看了看,说:“他会武术,恐怕这事不好办。”张士平说:“所以今天我们过来的早些,大家商量个办法出来。”

于是我们几个人就在东屋里商量怎样捉他,一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我们才想出了一个比较好的办法,大家就动身到了左××家。按乡亲辈论,我管他叫大伯,他见了我打招呼说:“回来了,大侄子?”我点点头。他又问:“吃饭了吗?”我说:“没有,饭都被别人吃了,我回家吃去。”他说:“别回家了,让你婶子擀荞麦面面条,我到刘老美家拿点烟去。”他说完就去了,我们在他家里等着,他老婆就张罗做饭。反正东西是村里的,她也乐于做个人情。

吃过饭后,左××问我们:“今晚你们到哪里去啊?”张士平说:“我们到王市同、李市同和仝市同去。” 因为当时这一带都是敌人控制的范围,左××就问:“你们不怕吗?”张士平说:“怕也得去啊,我们有要紧的事办。”左××自告奋勇地说:“那我帮你们领路吧。”我们正等他这句话呢,赶紧说:“我们正发愁呢,你帮我们领路,那敢情好!”左××一时得意起来,吹大话说:“就算碰上十个二十个汉奸,有我一句话,他们动都不敢动!”我听了心里暗笑,想一会儿你就没命了,还在这里吹大话呢。

我们几个出发后,左××走在中间,我们很自然地分散在他的左右后三面,对他呈包围之势。出村走了一段距离后,后面的一位同志悄悄地掏出枪来,对准左××的脑袋,只听“啪”的一声响,但是那位同志的枪法太差劲了,没有打中,把左××吓了一跳,说:“你们差点打着我脑袋!”我们赶紧骂那开枪的人:“整天没个正形,拿着枪当玩具玩。人家好心为咱们领路,万一打着人家怎么办?”其实心里在说,你怎么那么笨,这么近都打不准,差点闯下大祸!打枪的同志知道自己失误了,也不敢出声。幸而左××见我们骂了那人几句,就没有起疑心。

我们几个继续往前走,走到村南河沟附近时,张士平突然低声说:“停下!我好像听见前面有动静,大家都蹲下!”我们会意,都蹲下来,左××也蹲下来,伸着脖子侧着耳朵听情况。我想,这回再怎么着你也跑不了了!只听“啪”的一声枪响,左××一头栽倒在地上,当时没有立即死去,躺在地上大喘气,我们又找来旁边的石头砸了几下才死去。

事情结束后张士平带着人赶紧走了,我也回村去,先到了村公所。村里的几个头正在开会,左××的弟弟也在其中,他见我进来,问道:“你不是跟我哥他们到市同了吗”?我说:“是啊,可是走到我家门口的时候,我嫌天气不好路难走,就没去,回家了。我在家听见村南打了一枪,别是出了什么事吧?”开会的有人说:“我们好像也听见了。”但是他们并没有当回事,就继续开会。又过了一会儿,左××的弟弟说:“我哥哥送他们,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也该回来了。”我心里说,回不来了,早结束了他的性命了。嘴上却说:“他们几个让他送到了就回来,别是回来的路上出什么事了?要不咱们几个去看看吧?”

他们听我这样一说,觉出了不对劲,也顾不上开会了,一群人就出来找。顺着去市同的路找去,走到河沟附近时,模模糊糊的看见前面远处有个黑东西,走近一看,是一人,穿着深色的袍子。左××的弟弟认出了是他哥哥,就大哭起来,边哭边“哥哥啊,哥哥啊”地叫。旁人劝他说:“别在这儿哭了,赶紧回家拿东西把尸体抬回去吧。”这样一提醒,他才顾不上哭了,回家拿了副门板,大家帮忙把尸体抬了回去。

这件事情,我们就这样悄悄的进行了,当时和后来,除了我们几个,都没有人知道……

 

四、你要是让我当八路,我崩死几个继续当汉奸

刘世平,小名小刘子,刘磁沟村人。因他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几乎死去,家人以为他没得救了,打算埋掉,可是还没有埋,他又缓了回来,所以得了个外号“刘降活”,他和我是同一时期入的党。敌人大扫荡时期,我军处于严酷的环境之中,各种条件也极其艰苦。他看到敌我力量悬殊,遂动摇了抗日的决心,觉得八路军迟早要被日本人消灭。加之他家里困难,参加八路军又挣不上钱,就到县城参加了宪兵队,投敌当了汉奸,成了敌人的帮凶。别看他出身贫寒,又参加过共产党,然而对于底层百姓没有丝毫的同情心,投敌后欺压百姓,无恶不作。

刘世平的妻子姓侯,城寨村人。怀了孕想吃蜜,刘世平就带了几个人到李市同村,找到保长,给了他一个大桶,让保长在村里帮他找蜜,保长费了好半天劲儿才找到一小点。那个时候条件如此艰苦,而且都是笨蜂,酿蜜又少,能找到这样一点已经很不容易了。但是刘世平不管这些,看到只有这么一点,大发脾气,非要保长弄满一大桶,保长弄不来,他们就自己到老百姓家里去找,找不到就打。那次着实打了不少人。

李市同村党员李双菊和王老木见刘世平如此蛮不讲理,就偷偷地通知了区小队。我们了解了情况后,张士平带上我和玉海,奔李市同而来。

李双菊和王老木返回村里后,见刘世平还在发脾气打人,就上前说:“小刘子,别打了,村西好像来八路军了。”他们二人想借此把他吓跑就算了,谁知这小子非但不怕,倒耍起威风来,说:“别拿八路军来吓唬我,就是他们来了我也不怕!”他二人见他如此嚣张,将计就计地说:“真的来了,不信你到这边墙头来看看。”那时我们已经埋伏在墙头外面,他果真走过来,伸着脖子往外看。我们三个在外面,李、王二人在里面,前后一捉,控制了他,并解下他的裤腰带把他捆了起来,其他汉奸见状都跑掉了。

我们三个把他押到了南翟营村村南的一座庙前,那里有口井,井旁有棵树,我们就在树下教育他。本来打算只是批评教育几句就把他放了,哪知越说他态度越嚣张,还口出狂言,最后只好把他处理掉了。

张士平先开导他说:“你媳妇想吃蜜了就跟老百姓要,老百姓到哪里给你找这么多蜂蜜?没有还打人家,哪有你这样不讲理的!”刘世平不听劝,还反过来讽刺我们说:“你看你们当八路军的,穿的是什么衣服,吃的是什么饭?你看我当汉奸,穿的是深竹布裤子,蓝衬衣。”他的神态相当傲慢,完全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当时我们的条件确实艰苦,大家穿的都是补丁衣服,张士平穿着条紫花色裤子,补着块浅颜色的补丁。我们根本不在乎这个,有衣服穿就行了,所以张士平见他说这些,并不生气,继续开导他说:“你以后还是不要当汉奸了,你若是不当汉奸,我们就把你送到部队上。”他一听这个,更不干了,叫嚷着说:“还把我送到部队上?我看你们八路军迟早要完蛋。你要是让我当八路军,我崩死几个继续当汉奸!”

他说别的无所谓,独他这样一说,我们几个心里都来了气。他说的上了瘾,还嫌不解气,继续讽刺我们说:“你们这群穷八路,想杀了我吧,没有刀!想崩了我吧,没有子弹!你们能拿我怎么样呢?”张士平听了哈哈大笑,说:“我们共产党有人!玉海,到南翟营找几个人,我们挖坑活埋了你,既不用刀也不用枪!”

玉海一听,到南翟营找人去了,就在到宋营村的一个土坡上挖了个坑。我们到了之后,还没挖好。刘世平虽当了汉奸,但是骨头也确实够硬,要活埋他了依然不惧不怕。他看了一眼那个坑说:“差不多了,就这样吧!”张士平笑笑说:“那可不行,万一你拱出来怎么办?”让玉海他们再挖挖。于是玉海几个人又往深挖了一铁锹,张士平看了看,说:“行了,你进去吧!”刘世平也不用我们推,自己跳了进去,躺好后说:“我口袋里有块手帕,你们帮我掏出来盖在眼睛上,别弄我眼里土了。”张士平说:“就要埋你了,谁还管眼里土不土的!”他见我们不给他掏,就翻身趴了下去。

张士平拿过旁人手里的一个镢子,骑在他头顶上,“噌”一下,就把他脑袋削了一半,当时人就死了。张士平从他身上搜出了他的良民证,我们几个人把他埋了,张士平对我说:“小赵,等半月以后尸体烂了,再告诉他家人。虽暂时不告诉他家里人,但也得让他的家人知道他出事了。”说完他把刘世平的良民证撕了个口子,交给我说:“你今晚把这个扔到他家院子里,给他家人个动静。”

我按照张士平的交代,当晚就把刘世平的良民证扔到了他家院子里,他的家人得了这个信,又见他多日不回家,已经猜想到可能出事了,就四处打听消息,可是哪里打听得着。半个月后,我才找到他的家人,告诉他爹说:“小刘子出事了,我问了问区里,他们说埋在了宋营村外的一个土坡上,咱们想办法起回来吧。”他爹一听这话,才知道儿子真的死了,着急的问我:“怎么起呢?我家里也没人。”我说:“不要紧,我帮你找去。”于是我在村里找了几个壮后生,帮他家人把尸体起了出来。刘世平当汉奸,该杀就要杀,但是作为乡亲,该起还是要起。我记得起的时候尸体已经发紫,肉一碰就往下掉。他家人用门板订了副棺材,大家帮忙入了殓下葬。

 

五、我怕你们叫我回去,把我脑袋也砸了

南王庄有个人叫王来泉,是个光棍,平时做贩枣的营生,就是到山区买枣,然后再运到敌区去卖。当时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不允许老百姓跑敌区,怕给敌人通风报信。村民兵小队劝了他几次,他不听,继续跑,于是民兵小队没收了他的枣,他怀恨在心,偷偷地向汉奸告了密。1942年农历十二月二十二日,鬼子突然包围南王庄,抓走了我四名游击队员,四天后,四人全部被残忍的腰斩!我们经过多方周旋,托关系送钱,于1943年正月十五日买回来了尸体入葬。

1943年农历二月初的一天早上,张士平和赵杰来到我家,我正要给他们张罗饭吃,张士平说:“不要张罗了,今天咱们有个任务,等完成了任务再吃吧。”我问:“什么任务?”张士平回答说:“今天咱仨到南王庄把王来泉除掉!”我一听就知道这是要给牺牲的四名游击队员报仇,没有再说什么,跟上他俩就走了。

南王庄紧邻我们村,几分钟就走到了。我们找到王来泉家,他见突然来了我们仨,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张士平先开口说:“你跟我们走一趟,有事要跟你谈谈。”他见我们都带着枪,不敢说什么,只好跟着我们走。出了他家,我们又来到他嫂子家,叫上她一起跟我们走。他嫂子是敌人警备队总队长何清瑞的表妹,也经常跑敌区,有汉奸嫌疑,但是我们手头没有她的确凿证据。这次处决王来泉,叫上她“陪榜”,主要目的就是震慑她一下,让她看到当汉奸的下场!我们几个一直走到了刘磁沟村村西一个叫“漫石道”(注释:因为这一段路全部用石头铺成,所以叫“漫石道”)的地方才停下来。张士平说:“你们一人搬三块石头过来!”他俩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乖乖的搬了来。张士平看了王来泉一眼,厉声说:“躺下!”一说“躺下”,他俩觉出点什么了,都害了怕,慌里慌张的要跑。

不等他们动弹,我们三人齐动手把王来泉制服在地。他知道我们要杀掉他,就拼死挣扎,我使劲把他按住,赵杰拿起一块石头放在他的脑袋上,张士平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的砸了下去,只听见一声惨叫。接着张士平又连砸几下,那叫声逐渐弱了下去,身体也不再挣扎,不一会儿就没气了,再看那石头,都被砸烂了!

他嫂子在一旁吓得浑身发抖,裤子都湿了,动都不敢动。张士平对她说:“回去通知他哥哥双泉,让他家来人把汉奸尸体抬回去,别让他在这里脏着路人!”她见我们不杀她,反而叫她走,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哆哆嗦嗦的转身走了。

她走了大概有百十来步,扭头看了我们一眼,见我们仨还在原地坐着,吓得她慢慢的蹲下去,爬着回去了。我们仨休息了一会儿,就回来了。过了几天,我在路上遇见她,问她说:“那天你开始走的挺快,后来怎么又爬下了?”她见我提起那天的事,还是很害怕的样子,说:“我怕你们叫我回去,把我脑袋也砸了。”我说:“从此以后,你可千万不能再进城了!再进城回来后,脑袋就和来泉的脑袋一样了。”吓得她赶紧答应:“我一定不再进城了,我一定不再进城了……”

 

六、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1942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六区农会主任、妇联会主任等干部在中龙门村东的地窖里开会,被叛徒、汉奸李振大发觉。李振大以前是区里的指达员,后来叛变成了城寨敌人宪兵队的密侦,经常侦察共产党员和八路军的活动情况。不过这次他并不是特意来侦察,而是回家路过中龙门,偶然听到了地窖里开会的声音,就钻进了旁边的一个厕所里偷听开会的内容。散会后几个干部住进了村东高粱地里的宿舍内,他急返回南城寨村,领着一群日伪军包围了中龙门村,捉了我们四名干部。这四名干部中有三男一女,其中女的是妇联会主任苏树建,她是南伏流村人,当时才二十二岁。

鬼子把他们四人带到炮楼上进行了残酷的刑讯暴打,并动用灌凉水、手指头插竹签等惨无人道的酷刑,然而并没有从他们口中得到有价值的消息。两天后,鬼子把那三个男的刺死在了城寨村东的苇子塘里,留下苏主任继续折磨她。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剥光她的衣服,反拷双手,用一根铁丝横穿过她的两个乳房,铁丝中间系上根绳,鬼子在前面牵着取乐,苏主任疼的几乎晕厥过去,鬼子在一旁哈哈大笑。他们还这样让苏主任游街,如此一群没有人性的畜生!

这时掌头村有一位老太太,到城寨走亲戚,我们让她在鬼子游街时,帮忙给苏主任捎信,说此次你凶多吉少,万一不幸牺牲,区里定为你报仇!三天后,苏主任被折磨而死。我们都把仇恨记在心里,等待时机为牺牲的同志们报仇!

1943年七月的一天,李振大回家到自家地里提山药蔓(注解:山药的蔓子长到一定的长度就要隔一段时间提一次,防治蔓子上的须根扎到地里,浪费养料)。他身为汉奸,横行乡里,无恶不作,群众早已恨透了他,有村民见他回来了,就偷偷地跑到沟北村来报信。一进大队院门就说:“李振大回来了,你们快去!”说完扭头就往外走,我和张士平,还有大队部几个人一听,紧跟在老乡后面。走到下闫庄村南河沟西岸处时,看见李振大面朝南,正弯着腰撅着屁股提山药蔓。我们几个悄悄地抄到他的背后,猛的大喊一声:“李振大,不要动!”他起身一看,我们几个已经把他包围,只好束手就擒。

他看了我们一眼,知道这次跑不掉了,找个借口说:“我的袄在地头上,里面有烟,我去拿过来。”张士平说:“不许你去,我们帮你拿。”大队部的小黑子到地头把袄拿了过来,我们一看,袄里面有几个鬼子用的小手榴弹,张士平气的骂道:“你他妈的,还想跟我们动歪心眼!”

我们把他捆好后,押到沟北村西南的一个坡顶上,坡顶上面长着一棵臭椿树,我们就在树下开始审问他,张士平让我作记录。

张士平首先问他说:“李振大,你以前在区里当过指达员,也知道我们的情况!你回家就回家,还返回来带敌人抓我们的干部,太不像话了!”他倒也供认不讳,说:“那天我回家,听见王主任和苏主任他们开会,就钻到厕所,散会后又返回城寨,领着宪兵队捉了他们四个。”他一边说我一边记。张士平又问他:“你当了汉奸,也太没有人性了。三个男的杀了,小苏子一个女的,你怎么忍心那样对待她?”李振大说:“我把人抓回去,交给了宪兵队,就由不得我说话了。他们那样对待小苏子,我也不同意,但又不敢说。”张士平又问他:“杀她的时候你见了吗?”李振大回答说:“见了,我亲眼看见他们把苏主任杀了的。”张士平对我说:“记上,这是一条罪状!”

李振大有个妹妹叫李银姐。李振大为了讨好敌人,把她送给了敌人九中队的队长。张士平说:“咱们解放区这么多光棍,你为什么把你妹子送给敌人作媳妇?”李振大说:“我看你们八路军快不行了,才把她送过去的。再者说了,我妹子住在炮楼上,吃得好,穿得好,以我的身份,接送她也方便。”张士平又对我说:“记上,这是第二条罪状。”接着问他:“这两条罪状属实吗?”李振大点点头,说:“属实属实,都是我干的。”张士平说:“承认就好!我们今天抓了你,要把你带到名布集上,当着群众的面剥了你!”

李振大一听要杀他,当时就害怕了,站在那里不肯走。我们几个就推着他往前走,推一下他往前挪一步,不推他就不走,就这样推推搡搡的走到了下闫庄村南的地方,他一屁股蹲下不走了,央求我们说:“你们在这儿弄死我吧,到了名布集上,我家人连尸首都找不到的。”张士平说:“不行,我们一定要到名布集上杀你,让大伙看看当汉奸的下场!”这样一来他更不肯走了,我们拽他他也不起来。我们心里也很生气,张士平说:“那好,我们就在这儿成全了你!”

为了防止杀他的时候乱动,我和大队部的一个人每人拽住他的一只胳膊,另一个人在他面前拿枪指着他,张士平转到他身后,掏出一把小刀,先在他脑门上画了一个十字,那血就顺着脸流下来,疼得他大叫:“哎呀,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张士平说:“这会儿知道不敢迟了,你早干什么去了?”说着一只手掐住他脑袋,另一只手拿刀割他的脖子。疼得他身体使劲乱扭,我们死死地拽住他不放,偏偏那个小刀钝的很,割了好长时间才把脑袋割下来。他死前受尽了痛苦,后悔做了汉奸,但为时已晚,死有余辜,我们也总算替牺牲的四位同志报了仇。

李振大的头被割下来后放在一旁,张士平开玩笑说:“脑袋和身子离这么近可不行,万一他要念咒给接回去了怎么办?老赵,你把他脑袋抱到西边,扔远点。”我一看那脑袋已经成了个血团,面目模糊,抱的话弄一身血,就拎着俩耳朵,往西走了一段距离才放下。回来后说:“这下总可以了吧,百步之外,念咒也接不回来了。”我们坐在那里说笑了一会儿,抽了几根李振大兜里的烟,又赶到名布集上,站在一个压饸饹的锅头上,大声宣布说:“向赶集的老乡们报告一个好消息,我们刚刚把大汉奸李振大杀掉了!”话音刚落,人群里就一阵欢呼,大家无不鼓掌称快。

文革时,他的家人因是汉奸家属而受到批斗,他的家人拒不承认李振大的汉奸身份,我站出来说:“李振大罪大恶极,我们亲自杀的他。谁敢说他不是汉奸?”他的家人才没话说了。

七、八路军抓我我就杀八路军

杀李振大的那把小刀还有段故事哩。那把小刀是东瓦仁村一个姓段的人家的。他家儿子年纪轻轻,不学无术,整天游手好闲,偷鸡摸狗,跟现在的地痞小混混差不多。他爹种有三亩谷子,整天到地里劳作,他儿子说:“费这么大劲种地干什么?还要锄、浇、收,你一年种三亩谷子收的钱还不如我三个晚上偷得多呢!”他爹说:“老百姓种地是本分,不种地干什么?你偷东西要是让共产党八路军抓住了,人家可饶不了你!”他儿子一听这个,来了气,说:“他敢?八路军抓我我就杀八路军!”

他父子俩说话,旁边还有很多人在场,就有人报告了我们。张士平听说后,哈哈一笑说:“他杀咱们?今天咱们就去会会他!”我们四五个人开了个碰头会,张士平大致说了几句,大家就到了东瓦仁村。

到了村里已是下午,我们首先调查了几位当时在场的老人,他们都证实了此事,我们又找到段家父亲,他也承认儿子说过此话。于是我们找到保长,让他召集群众开会,保长找来了三十几个人,又给我们搬来一条凳子。张士平坐在中间,对着群众讲了几句话,然后说:“我听说有人要杀八路军,是谁说的,敢站出来吗?”话音刚落,那段家儿子就站了出来,我们三个也站起来,走到一旁,张士平说:“你过来。”他倒也听话,走到了凳子旁边,张士平又说:“你坐下。”他坐了下去,“你起来。”他又站了起来。这时张士平背过他去,哈哈一笑说:“是你杀俺们,还是俺们杀你呢?”嘴里说着,猛的一回头,举手“啪”的一枪,结果了他的小命。

之后我们到他家去搜查,才搜出了那把小刀,就用那小刀杀的李振大。搜完之后我们返回李市同村,向上打了报告,向下贴出了布告。

(待续)

 

本文经作者或其家属授权发布,版权归作者所有,文责由作者自负。

上一节 目录 下一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