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吉卫
我的俄语老师玛丽娅.米哈伊洛夫娜.艾斯金娜(Мария Михайловна Эскина)是一位很有教养的俄罗斯女性。她教了我们班三年俄语,从启蒙到学成,一直教导着我们,让我终生不忘。
1952年我由工专毕业后,尚未分配工作便被直接选送到沈阳俄语专科学校学习俄语。这是为适应当时的国家建设形势的需要,培养工业专业技术俄文翻译人员而采用的办法。
当时我们共有七十多名来自各个工科专业院校的新学员,其中有的原来学习机械、电气、 化工、冶金、石油、采矿、土木建筑等等不同专业,按专业相近分成三个班。我们原来学化工的学员,与学石油等专业的学员分在同一个班里,共29人,是我们这一期学员的第一班,总的排列顺序第十二班。
分班以后的第二天,学生们刚在教室里坐定,有好几位苏联老太太到各个班里轮流看我们这些“孩子们”(俄语的Ребята表面字意是孩子们,就是指同学们)。就中有一位个头不太高,脸面上白里透红,头发黄中掺白;举止稳重,气质非凡的老太太--在这初春之时就穿着裙子,丝线袜子露出半截,半旧不新的皮靴根不高--和陪同她们一起来的一位中国老师“嘟噜嘟噜”几句,那位中国老师对我们说:“这位老师叫玛丽娅,以后就是我们班的俄语老师,大家欢迎!” 于是我们都起立鼓掌。这就是与老师的见面礼,也算是拜师了。
玛丽娅.米哈依洛夫纳.艾斯金纳是前沙俄时的一位校级军官的夫人,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随丈夫流亡到中国,居住在哈尔滨,此时应聘到我们学校任教(解放初期这里的大专院校的俄语教师都是在这儿的苏联侨民,以后便改聘苏联专家夫人或专职的俄语教授)。她家里除丈夫外,还有一个女儿,名字叫薇菈,那时薇菈就已年近30,在秋林公司工作。而玛丽娅的丈夫В.Н.艾斯金因战争中负过伤而不工作。
俄语课的首次上课,在上一次给她作翻译的那位中国老师也一起来啦。这次与上次正相反,是这位老太太给我们介绍这个中国人。玛丽娅讲了几句俄语,反过来那位中国老师说:“她告诉你们,我是你们的助教,以后我们俩将与大家在一起。”这个场面,使我们全班学员哈哈大笑,也不知好笑在那儿。
首先要说,玛丽娅老师与别的老师不同,她不给我们班的学生起俄文名字。别的老师为了熟悉的快,叫起来方便起见,给自己班的每个学生都起了俄文名字。我们班里有的同学也想要有个俄文名字,觉得新鲜,但玛丽娅老师没有这样。她说,每个国家的公民,各个民族的人都有自己本有的名字,是父母给予的,不能因为学习某一种外国语,为了让外国老师叫起来方便,就像编号式的另起名字。她宁肯费劲记下我们每个人的中文名字。
图:在二年级时暑假前玛丽娅老师和助教们与我们班全体学生合影(前排右四为笔者)
玛丽娅老师除本国语言外,还通晓英语和德语。我班有一位清华大学毕业来学俄语的同学,英语很好。他们经常用英语交谈,解决学习中的问题。我们这些不懂英语的看着真羡慕。玛丽娅老师还懂德语但水平不算高。她说,她年轻时在大学里都要学两种外语,而英、德语是必选之一,另有其他种外语;她英、德二者都选啦,一主一次。我曾向她学习一点德语入门知识,还真别说,在1955年底我去进修德语时还真省了不少力。
玛丽娅老师对我们非常和蔼亲切,就像一位老妈妈。在我们学习一段时间后稍微能表达自己的意思时,就经常邀我们到她家里做客。这是她很有用心的一项教学内容和形式。每回约三、五个人,既不吵闹又不显得拥挤,还能自如的交谈。
每次到她家里,都有很大收获。她把家中的各种摆设、家俱、房屋结构等等,叫啥名,全都用俄语解释给我们,使大家既容易记,又不空洞;实物比想象更真切,把我们融入在俄国人的实际生活中。这对我们后来作翻译工作比较起来更顺手可有老大关系了,啥都不觉得外行,说啥、问啥一点就通,好像预先“俄化”了似的,互相融合,此全得益于当年玛丽娅老师的教学方式。
玛丽娅老师的女儿薇菈姐姐跟我们也非常亲近,在我们到她家时,每逢遇到她都很亲切,还给我们做俄式食品,唠些家常,成了一位业余俄语辅导教师。这里顺便插上一件趣事:我的一位男同学与薇菈非常投缘,俩人唠起来没完没了,在薇菈的房间里不让别人听,我们逗他们说,“金屋藏娇”呀!
与我同桌三个学期的一位女生,大家愿意叫她глуша(梨子),因为她的名字叫X露莎,谐音。我俩很要好,总在一起,一同学习,一同去食堂,一同上街……每逢周六下午都一起去市内逛街,买东西。那时,我是工专毕业后直接到外专学俄语,只享受助学金,而她是在苏高工毕业后分配了工作立刻又来学习,算是调干学习,有工资,经济宽裕,我常粘她的光。就连玛丽娅老师都叫我们 “пара”(一对)。每逢我与глуша去玛丽娅老师家,都是在上晚自习时间,谁也不带,就我们俩。玛丽娅老师总是打趣地说 :“пара来啦!”我不解其意,犟嘴说:“我们是一男一女,不是二女或二男,不应叫”пара”呀。玛丽娅老师哈哈大笑着说,那就是мандаринка(鸳鸯)啦,更是пара喽!可是我那时“晚熟”,啥也不懂,没有多想老师的寓意是甚么。
回忆起那段玛丽娅老师教诲的三年里,好多好多事情使我难以忘怀。如今,五十多年了,仍然不时的浮现在我的眼前。好幸福啊!
完稿于2007年农历7月16日,我的75岁生日
2008年3月第二次修稿
2009年5月第三次修稿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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