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吉卫
第四节 在电解车间当运盐工
1963-1965年三个年头,我国的“调整、巩固、充实、提高”方针,使我国困难时期的经济恢复有了很大起色。电石厂的一些在三年困难时期停产的车间陆续恢复生产。七(电解)、八(烧碱)、九(聚氯乙烯)车间重新开车。
1965年1月,电石厂职工学校结束其历史使命,所有人员回到生产和工作岗位。我被分配到七车间(电解车间)盐水工段当运盐工。电解工艺是以工业盐为原料,电解盐水产生氢氧化钠用来制取烧碱,副产氢气和氯气。我的工作是第一道工序:运盐供给本工段的下步工序化盐用。这是个纯体力劳动,不要任何技术与技巧,倒班力工。这个活我干的时间不久,到这一年的6月末,因右手掌骨骨折而休假。
起初,我是抱着欢乐和希望的心情来到电解车间,因为我原来正是学无机化工,酸碱是我的专业,以为能有所结合,有个相关的岗位,发挥所长。只可惜,不是个人意愿所能左右,我作了运盐工。
1965年6月下旬,我因骑自行车摔倒,右手的掌骨被车把手扎在地上而骨折。在家休息了一个多月,8月初上班。
上班以后,因为我的手骨折未痊愈,我们的值班主任王师傅照顾我,让我给拉小推车运土的临时工发放木牌,每运一车发一个牌,以计算运土的车数,作为计件工作量的凭证。没过两天,王师傅跟我说:“车间主任姜福章说,不让叫你干这个活,让你还去运盐。主任还批评我不该让你干这个活。” 于是我就又去倒班运盐。但运盐工作量很大,手没全好干不了,于是把我调到醋酸车间。
过后,王师傅对我说,那时,姜福章主任说:“改造的人不能让他干轻活,况且他要是多发给人家牌,那么厂里不受损失吗?”啊,原来如此!我走到那儿,都让人家当贼防。
第五节 在醋酸车间当化工
1965年8月中旬我到了醋酸车间,在小乙炔工段排渣岗位倒班劳动。这个岗位的活,是将乙炔发生器排出的固体沙石放出来,用小推车运到废渣场。每班排两次渣,每台发生器每次能排出一小推车的砂石渣,共两台发生器,每班要运出四小车,这仍是个纯体力活。我在小乙炔工段一直干到1966年5月,小乙炔装置停产,大乙炔车间开车为止。以后我被分配到醋酸车间乙醛工段作倒班化工,这是一个有汞的环境中的岗位。乙炔气体在有硫酸汞的条件下进行水化反应生成乙醛,后者再氧化成醋酸。反应后的硫酸汞,沉积下来的汞泥再回收利用,车间里汞的蒸汽浓度很高。
我这个摘帽“右派”跟没摘帽的没啥两样,照样干苦力。摘帽以后到了三个车间,都是干着很重的体力劳动。干体力活我并不惧怕,我还年富力强,能干动,但为何不考虑我的专业呢?即或外语没有用,我可是学化工的呀,懂点化工知识吧,不比白帽子差吧,可就是不用我,就连稍微需要有一点点技术方面的活儿都不用我。电石厂的其他“摘帽右派”都恢复了原来工作。
第六节 “四清运动”所闻
1965年秋,“四清”工作队进厂。此间,我经历了两件事。
(一)1966年3月某日,这一天我是上4点班。在上班时,车间领导通知我,让我次日下午1点钟来车间,去参加一个会议。
届时,车间的一位姓杨的政工干部带领我到电石厂的防腐车间会议室开会。当时,见到了其他几位“摘帽右派”也有人“陪同”参加。在参加此次会议中,我认识了一位新的“右派”(不知他当时摘帽否)--王隆浦。
王隆浦,一位高级知识分子,反右前在化工部沈阳综合有机化工研究院工作,工程师。不知何时调到电石厂来。此时,他在电石厂研究所工作。据知,在沈阳时,他是一位很有名望的老知识分子,这就难免要当“右派”的。关于他的事迹和“右派罪恶”我一无所知。在1979年错划右派改正后,他被调到吉林省政府农林水办公厅,任某部主任之职。
这次开会的内容是:讨论给白文郁摘帽子问题。
白文郁,1954年大连工学院毕业,原在染料厂任防腐技术员。1957年在染料厂戴的“右派”帽子,1961年来到电石厂。他是化工区有名的“大右派”之一,正如我在第五章中捎带提到的那样。
我在第四章第六节中曾提到:“除夕夜,还真有件事让人感动:深夜时分,染料厂党委书记陈裴(女)来到运输排看望这些‘右派’们。并且说了许多客话,赞扬我们的干劲,鼓励大家努力劳动好好改造。对大家确实有很大的鼓舞。这位书记与一位被打成‘右派’的一个技术人员的一段逸事还真令人感动,留在以后叙述。”我现在就来述说这段逸事。
1957年5月,中共吉林市委宣传部为了贯彻中共中央《关于整风运动的指示》,组织召开了一次全市知识分子代表座谈会,召集了全市的各部门的较为有知名度的人参加。时任染料厂党委书记的陈斐同志特邀了白文郁一起去参加。在会上有些人发言。白文郁没有发言。陈斐书记让他也讲几句,白文郁本不想讲,但在书记的劝说下,也就讲了几句客话。
谁知,一个月后,暴风雨降临。后来,凡是在那次会上发言的知识分子全被定为“右派”。当然,白文郁也不能幸免。据以后老白自己说,当时在会上他啥意见也没提,只说了几句歌颂赞扬党的话。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都说了哪些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言论,放了些什么“毒素”。难道这就叫“引蛇出洞”?
对此,陈斐书记感到特别过意不去。她多次对老白表示,如果当时不劝说老白发言,不就没这回事了。正因如此,陈书记对老白格外注意,没有让他去长白山修路,也没有让他到运输排劳动,一直仍在防腐车间工作。
在1961年,陈书记调到电石厂任党委书记,她把白文郁也一起调到电石厂。这说明她仍然很关照老白。被陈书记带到电石厂的共有4人,除白文郁外还有赵欣然(“右派”),是位很有经济头脑的老会计,原是工资90元的一级科员,改正以后按离休处级干部待遇;冯锡瑞,后来任吉化公司经理;姜福章,就是在本章第四节中我提到的那位电解车间主任,后来升任到吉化公司副总。
1965年,化工部机构改革,将“块块管理”改为“条条管理”--指将原来的地方公司管理模式改成行业公司管理形式,取消各个地方的化工公司,成立多个行业性公司,比如,取消吉林化学工业公司,染料厂和电石厂划归新成立的原料公司管理,化肥厂划归新成立的肥料公司管理。此时,陈斐同志调任原料公司经理(驻地天津),白文郁便仍留在电石厂。这就是我要讲的那段故事。
此次会议,名义上是讨论给白文郁摘帽子问题,实际上是批判白文郁的大会。防腐车间全部人员参加,另外“特邀”我们这些“摘帽右派”与会。会议由“四清”工作队的人主持和掌握。先是由白文郁读自己写的《思想改造总结》,然后由防腐车间的人(早已安排好的)发言,列述白文郁的不老老实实改造的表现,还说他抵制改造,扬言“你们还能给我戴上两个帽子”等等。最后由“四清”工作队的主持人讲话。这位“四清”干部一开头念了一段毛主席语录,把“……而我们自己则往往是幼稚可笑的。”读成“幼雅可笑的”。弄得与会者哈哈大笑。这位干部总结性的发言中,断定“白文郁这样下去是永远也摘不了帽子的”。
其实,本来就不是,也不想讨论给白文郁摘帽的事,就是要整他一下,表明“四清”工作队对阶级敌人的作为。当初,自1959年到1962年和1964年共五次给“右派”摘帽,以后中央根本就没有再下令给右派摘帽子的事,“四清”工作队怎能会干这个事呢?!
(二)1966年夏,有一次厂里组织职工看内部参考片电影《陈毅答记者问》。全车间人员都发一张电影票,唯独没有我的。当时,车间管发票的人是车间工会管事的叫张喜久。和我在一个岗位劳动的有一位叫李义库的大学生问我说:“为啥没给你票?……我去给你要去”。后来就发给了我一张票。
原来是这样的:李同学向张喜久给我要票时,张回答说,不能让马吉卫看这个电影。李问,为啥?张答,马是“右派”。有正义感的李同学便去问“四清”工作队的人,“四清”工作队的一位姓万的同志是工作队组长,找到张喜久说:“你咋不给人家票呢?摘帽了就不是‘右派’啦,要同样对待。” 就这样,我看着了这部纪录片电影。我这是遇到好人了,又是遇到真正掌握党的政策的人啦。这虽然是个小事,可是对我这个“摘帽右派”来讲,是第一次受到同等的政治待遇,让我不能不感恩,也不会忘记。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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