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程正渝
5、 天塘村(1)
我趴在我家楼房的三楼中间的窗口上向远方眺望:村前的池塘像一面镜子映着兰天,清沏碧兰。池塘西南端是两口泉水井,池塘西北边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傍晚了,遥远的像屏风一样的大山由青黛色转为淡紫色。村民们沿着池塘边担着木桶从泉水井挑水回家,你喊我答,村里炊烟袅袅,鸡鸣狗吠,一派宁静平和的田园风光。
我常常痴痴地趴在窗口上眺望。故乡山青水秀、淡泊宜人的景色深深地打动了我这个六七岁孩子的心!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这幅图景仍历历如在眼前。使我自己也感到惊讶的是:我儿时趴在窗口上的确是在欣赏故乡秀丽的景色;的确是将家乡如诗如画的田园风光深深地印入脑海里了!尤其令人不解的是,就在我默默地、久久地向窗外眺望的同时,故乡秀美的山水使我这个只七岁的孩子无比的眷念,引发无尽的遐想!--可见我这份属意山水的癖好和情思是与生俱来的,是某个超凡脱俗的先人的基因植入了我的灵魂的结果。人类世代不就是通过基因的传递和灵魂的昭示而生生不息的吗?
天塘村的西边离天塘不远处,有一座突兀耸立的不太高的石山,名叫“石公爷”。我们弟兄爬到高耸的山石跟前,贴耳聆听,能听见一股泉水在峋嶙山石里叮叮咚咚流淌下来,然后从石缝汩汩涌流而出成为一条清沏的小溪(1),向北流淌。
我们弟兄们到溪边(2)去抓螃蟹,溪水清沏见底,搬开石头可以找到螃蟹,我伸手到清冷的水里去抓却被螃蟹狠狠夹了一下,痛得直流眼泪。
几个妇女在溪边的青石板上挥着捶衣棒,一面捶打清洗着衣服,一面唠叨着家常。溪边是青翠的树林,清沏碧绿的溪水轻轻地流淌着,四周既清静又安详--这梦幻般的意境一直深深地留在我的脑海里。
小溪的西面是全村的稻田。这是一大片由西向东逐渐降低的梯田,大多种水稻。
我跟母亲去自家田里(3)拔过萝卜摘过菜。我在垠头上走时,生怕脚踩到水田里被蚂蟥咬了,因为稻田里有蚂蟥和泥鳅呢!后来田租出去了,就再没去过。从村子西北角的天塘塘口起,向北又向东围着村子直到村子东北角去桥市圩的路口,是一片黑压压的森林,俗名叫护龙山。按照当地的风水堪舆讲,每个村子的山水坐向都有来龙去脉,来龙好,村子才能兴旺发达;沿着这个来龙的靠村子处栽植树木使其保护龙脉,故曰“护龙山”。当地不论村子大小都有这种“护龙山”。所有“护龙山”都是靠北面,或者是风口上,对于村子小气候的调节和环境保护确实起了很大的作用。后来听说在大跃进的1958年,为了大炼钢铁,许多村子的“护龙山”的树林在“破除迷信”的口号下滥伐滥砍,遭到毁灭性的破坏,这是后话。
天塘村的东北边叫“背岗山”,是村子护龙山的一部分,那里是一片深邃的森林,除了参天的松柏外,还有杉树竹子等。冬天西北风呼呼地吼,有时半夜醒来细细倾听,这片树林阴沉沉地呼呼地咆哮,使我想起曾祖母讲的妖魔,或是书上的鬼怪,恐怖之情油然而生……
在不同的季节,从背岗山树林往往传来不同的鸟鸣声,听大人讲,好多种鸟都是人变的,各有一个悲惨的故事。例如,叫起来如泣如诉的:“叫你先端——不先端”;又如叫起来哀哀戚戚的:“归桂阳——归桂阳”;还有泣血的杜鹃等等。
春天来临,我们清早起来提着篮子跟村里的小朋友们到背岗山捡竹笋或捡蘑菇(4)。蘑菇有许多种类,其中以鸡蛋蘑菇最为珍贵,它是埋在地下的,雪白柔嫩,呈椭园形,很难找到。有一回我终于也亲手挖到了一个,高兴得不得了。母亲把我们弟兄捡来蘑菇煮着吃了,有一次全家都拉肚子了,可见是吃了毒蘑菇。以后许多年,我闻到蘑菇的味儿就反胃,显然是那一次吃到毒蘑菇吃伤了……
背岗山朝东走是更大的深山老林,叫许屋里。听大人说,以前,还有虎豹出没,到了二十世纪四十年代,背岗山深处早已不见虎豹的踪影,只有野猪之类了。
我们天塘村当时唯一的猎户岳林父子用火铳(5)打死了一只两百多斤重的野猪。这件事在天塘村一下子就传开了:当野猪在深山老林里出现的时候,儿子沉不住气,过早地开了枪,野猪受了轻伤,向他们父子猛扑过来,咬伤了儿子的腿,老子朝野猪要害处开了一枪才把野猪打死了。翌日清晨,邻人敲我家的门,告诉我们卖野猪肉了,母亲去买了一些来炒给我们吃,虽然口感有些粗糙,但也别有风味。
岳林父子打到野鸡之类,也常拿到我家去,跟母亲寒喧一阵之后,就挂在我家厨房门口了。
自从我读了范泉先生改写的《少年文库》的12本世界名著后,童话里的许多角色就都生活在背岗山的深山老林里了,背岗山也就更神秘莫测了。
在天塘村的东边,沿着小路上坡,就是去桥头圩(6)的路口。母亲带我们弟兄到桥头圩赶圩,走出路口,就是八蓼,旷野开阔寂静,我们弟兄们在路上又蹦又跳,采摘香草野花,追逐蜻蜓蝴蝶。母亲心情也很好,快步走在前面。母亲身着阴丹土林布短袖旗袍,梳着两条齐胸发辫,额前梳着齐刘海,有时还轻声地哼着歌:
杜鹃花开在山坡上
啊……
美丽的小姑娘
天真的小姑娘
…………
我们弟兄们在路上跑呀、跳呀,下了一个大坡,跨过一条水流湍急的小河上的石拱桥,就到桥头圩了。
桥头圩嘈杂拥挤,人头攒动,非常热闹。母亲把我们弟兄安排在一个理发铺理发之后,就去赶圩买东西了。……
M老师带领同学们去春游。同学们排着队,唱着歌:
旅行其乐陶陶焉
旗帜飘飘各城乡
…………
歌声给我们插上了幻想的翅膀。我们排着队,沿着涧边小路朝北行进在春光明媚的田野里,满眼青翠欲滴,如同到了童话世界。不过我们并没有像歌声里唱的去“采取铜铁矿”,只是到一个偏远的农家,每人分得半根黄瓜;惟有当班长的大哥正海一人独得一根黄瓜。
一天吃早饭的时候,我不小心把碗掉在桌子下打破了,母亲顿时怒火冲天,抓住我的头发把头朝墙上撞得嘣嘣地响,撞得两眼直冒金星……接着母亲又操起火钳打我的腿,我疼的乱蹦乱跳,大声嚎哭……
母亲这样打我早已是家常便饭了,可是这一次我竟一反逆来顺受的常态,大哭着冲出大门跑了,我朝西经过粮仓,再朝北经过茅厕跑出村子,朝着我们弟兄们捡过蘑菇的背岗山跑去……那里有童话里的小朋友们,那里谁也找不到我了,那里再也不会挨打了……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我今天依然如同当时在一旁的神明一样,清清楚楚地看见:一个七岁的男孩,满头大汗,满脸泪水,穿着件白布汗衫,敞着满是汗水和泪水的胸脯,嚎啕大哭着冲出家门,拚命朝背岗山树林跑去……
在空寂的树林里,我像平日那样,自言自语几乎不出声地对自己说着话,也对童话里的小朋友们说着话。……匹诺曹,七个小矮人,还有跟我一样挨打受气的红萝卜须一定在树林里,我会找到他们的……
在树林里多么自由,多么安静,不会挨打不会挨骂……蝴蝶在翻飞,蚂蚁在奔波……我长时间痴痴地谛听鸟雀的哀鸣……
据说,卡夫卡是因不幸的童年而从事写作的;海明威也认为不愉快的童年是写作的最好训练。--是有道理的呵!高尔基的《童年》成为世界文学名著也绝非偶然。
太阳落下去了,天色暗下来,我蹲在离背岗山池塘不远的一条小溪旁,用树枝拨弄着水里飘过的树叶,看树叶上是否托着可怜的拇指姑娘……
就在这时,岳林父子俩背着猎枪从林间小路的东边走来,匆匆地往家走,他俩低着头跨过小溪走了好一阵了,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朝我走来,惊奇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他们常把打到的野鸡送到我们家,认识我的。
我站起来自言自语地悄声说:“今天,我——”就沿着小溪离开他们走了。我决心继续独自去找童话里的小朋友……
岳林父子俩商量了一下,大步流星地向我走来又哄又拉硬把我带回了家。
到家时,天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岳林先进到点着油灯的堂屋跟母亲说了一阵话,我才被带进屋里的……
岳林父子俩走了,母亲竟没有再打我,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岳林父子从背岗山路过看到我独自一人在暮色降临的树林里完全是偶然的。假若那天岳林父子俩没有去打猎,或者是岳林父子路过背岗山没有看到我,其结果将会是怎样呢?当然,我也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我决不会回家!--可见反抗压迫,响往自由是人与生俱来的天性呵!
许多年后我才意识到,岳林父子从背岗山把我救回家以后,母亲过后虽然还是经常打骂我,却再也没有抓住我的头发把头朝墙上撞,也再没操起火钳打我的腿。--岳林父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呵,我终于查询到他父子俩的大名是良笔、方和,愿他们在天国知道我迟到的、深深的谢忱!
注:
(1)从天塘的塘口流出来的水也流入这条小溪。
(2)家乡话叫“涧边”。
(3)解放初划成分我家被定为“小土地出租者”。
(4)家乡话叫蕈。
(5)枪一类的火器。
(6)即现在的桥市乡。
6、天塘村(2)
天塘村南距桂阳县城约40公里,北距常宁白沙镇约15公里,东距永兴县高亭司车站约30公里,就在桥市乡西边1公里处。
天塘村所在地是五岭山脉中一个东西约三公里的狭长山沟,村子正建在这个山沟的西北面山坡上,成半月形,长年青山绿水,景色十分秀丽。因村前近八亩的池塘叫天塘而得其名。数百年来程姓聚族而居于此村。
根据民国15年(1926年)刊印《程氏族谱》记载,天塘程家的始祖叫千赢,原籍安徽休宁县永兴里黎阳乡,父恢宏,明永乐进士,官粤韶太守,后来罢官家败,千赢公随母迁来天塘,这一年约为明天顺八年,即1464年左右,距今已五百四十多年矣!从千赢公到我儿尊现辈,历经千、福、以、为、仲、仁、世、元、尚、明、嘉、大、智、能、广、贤、良、方、正、尊各辈,已20世矣!
我村十五世祖广渊、广鲁、广明都重视对儿孙的教育,从而提高家族成员的素质、促进家族的发展。
1922年10月10日,祖父一中和继祖母杨允文结婚时,当时在长沙的仲镰和叔平两弟兄(广鲁的儿子)也参加了婚礼,大家还一起合影留念。仲镰是村中的第一位大学生,毕业于湖南省立高等师范,后任桂东县县长并在任上去世。
1927年春,在湖南大学读书的良甲(仲镰长子)曾同在长沙读中学的元宇、良铭一起到岳麓山凭吊黄兴墓和蔡锷墓,书生意气何等豪迈!值得一提的是:良甲是广鲁的孙子、良铭是广渊的孙子、元宇是广明的曾孙。
广渊的孙女程仁章是我村第一个出国留学生,她在日本留学时与衡阳名门世家杨绩荪相恋结婚,杨绩荪从1920年代就与我祖父一中共事。1940年代初,程仁章偕夫君曾回天塘官厅屋。杨绩荪解放前夕任湖南省政府秘书长,后去台湾先当行政院参议后当大学国文教授。
1940年代村里的保长伯堙是一位文质彬彬的老者,脑门宽广,戴着眼镜,穿中山服。他曾当过我父的老师。有一次,我和大哥到官厅屋看墙上贴着的年画《三英战吕布》,他正在给几个小朋友讲故事:周文王被人欺骗吃了儿子伯邑考的肉,吐出来变成了兔子……
村里有哪家人有事都会请伯堙和一些德高望重的乡绅当调解人。
那时,叔平和良甲叔侄已是天塘村的大地主了。叔平一家在天塘村东南边占有一大片房屋。
前面讲了,父亲带着我们全家到天塘南面的山坡上观看村里干塘捕鱼,叔平就在靠近他的房屋的塘边摆着桌椅,和家人们坐在那里观看,叔平还挥手指指点点,显得踌躇满志。
在平日有时也能看到叔平穿着浅色宽松的衣裤,摇着蒲扇,迈着八字步沿着塘边款款散步的身影。
良甲的相貌在我的记忆中像扑克牌的黑桃老K,眉间有皱,唇上有八字胡,目光憂郁,面色青黄,有些浮肿,早在四十年代中就已不能自由行走。他家的房屋就在我家前面。他的两个儿子方介、方石比我们大五、六岁,在乡里读中学,在村里颇称豪强。
良甲家的西面,隔着一条南北向的青石板路,是一片相连的房屋,住着好多家人,通称“大屋”,“大屋”前面有一片宽敞的空地,是小孩们玩耍的好地方。
一天下午,我们正在“大屋”前玩耍,忽听得水玉夸夸敲着盆喊道:“天狗吃月亮了!”大家也都跟着喊,同时朝天上望去,只见天色果然暗了下来,天上的云也像张着大嘴的狗,正在吞食月亮……,现在想来,竟不知那时是月蚀还是日蚀……
这水玉夸夸正是良甲的母亲,那时已是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了。她从自家家门走出来,敲着盆,喊:“天狗吃月亮了!”“大屋”前面老老少少都不约而同地应合着,纷纷抬头朝天上看去--这情景深深地印在我的的脑海里,想到这里,我仿佛又回到故乡童年的岁月。
就在“大屋”前的空地上,外地来唱“独角戏”的艺人摆一张八仙桌搭台唱戏。艺人围好帐幔,自己坐在桌子上的帐幔里,敲锣打鼓拉胡琴全是他独自一人。不一会儿,老老小小都围了过来,于是戏台上就会出现几个古装打扮的小木偶,又是清唱,又是武打,煞是热闹,很吸引人。小木偶无论唱生唱旦唱花脸也都由艺人独自担纲。--这种独特的民间艺术,我以后却再也没有看到过。
就在大屋前的空地上,外地来补锅的手艺人,拉动小风箱,小炉里烧着一些红得发白的金属球,他用火钳一个接一个地夹出来,贴在锅的裂缝上,就成了一个个园园的补钉!--如此简捷的技术我也再没看到过。
就在大屋前的天塘边,外地来投放鱼苗的渔民,用外地口音唱歌似地一五一十地数着鱼苗往塘里投放……
--天塘村显得那样宁静。
就在大屋前的空地上,我们看到送亲的队伍抬着花轿,吹着锁呐,沿着塘边道路徐徐走进村来。花轿走得近了,听得新娘子在轿里一路哭得很伤心。我当时以为这对于新娘子来说,是很难过的事,为什么大家都兴高采烈地办喜事呢?后来才知道新娘子在轿里哭是一种风俗。……待花轿进新郎家大门时,新郎家一面放鞭炮,一面用米粒朝新娘家来的人身上抛撒,称作“丢来客”……
--天塘村显得那样喜庆!
就在村口苍翠挺拔的神树“重阳木”的树荫下,人们交口称赞某某家的长工真能干,一次能从山上挑回二百多斤木柴!我看到那位被人称赞的长工,约三十岁,光着膀子,浑身黑肉。
--天塘村显得那样平和。
就在村口苍翠挺拔的神树“重阳木”的树荫下,人们叹息说,现在北方内战打得非常激烈,某某家的亲人从前线军队死里逃生回来,衣衫褴褛,浑身浮肿,奄奄待毙了……没过多久,这人就去世了。
--天塘村的宁静平和被打破了!
又过了两年,天塘村就解放了。天塘村的保长伯堙(贤境)被枪毙了!地主叔平、良甲等的田地家产都分给了穷人。
据说,叔平在解放前夕,特地把亲朋好友们请来吃饭,说,新时代就要来了,旧时代的人该走了。过后,他果然远走高飞,再也没见踪影,听说是逃亡香港了。
而良甲的两个儿子,因为是地主家庭,方介还不满十八岁就顶了地主分子的帽子,成为历次运动批斗、专政的对象,没能成家;方石因年轻英俊被外村人招赘为女婿,艰难度日……
--这大概是天塘村几百年来少有的一次沧桑之变吧!
2010年,我在古稀之年回到天塘,受到良旺爷的三儿方伦的热情接待。方伦1953年出生,先后在横榨岭、天塘村和桥市乡当过教员。方伦的个头和相貌与其父相仿,只是白胖些。他带我们到村里看了看,和乡亲作了交谈。他还陪我们观瞻了洋房子,帮我们为祖父立碑。
乡亲们回忆起大跃进时代,当地也叫所谓五风时代,说:那时每人每天只给5两六钱粮食,大家叫苦不迭!有一家独居人家在屋前屋后空地上种了几百窝红薯,到晚秋红薯熟了的时候,被生产队长发现,立刻叫这家人拔出红薯,并叫来群众连滕带薯挑到村中开批判会,叫做割资本主义尾巴!那人流着泪在大会上检讨说,我只知道什么地富贫下中农,却原来多栽几窝红薯就是资本主义,我真该死!……
就在大跃进时代,背岗山几百年的老柏树统统砍光大炼钢铁了!
乡亲们也谈到文革往事:
1966年文革开始,姑姑哲宣为了表示跟出身巨富的母亲划清界线,竟然把年过花甲的老母独自一人扫地出门,从长沙送到偏远的天塘。大队每个月只给嬢嬢杨允文20斤米。她每天只能吃两顿饭。哲宣每个月只给他妈8元钱买菜。缺粮时,嬢嬢就到良旺爷家吃,直到1972年回长沙。七年来一直受到良旺爷家的照顾,否则嬢嬢很难在天塘生活下去。
1968年大哥正海为躲避陕西Z村(六十年代初,他因“坚持反动家庭立场”被新疆K市D中开除而回到陕西家里)的批斗,也来到老家天塘,同嬢嬢相依为命,自然是吃不饱肚子的。他也成了天塘村的批斗对象,常和方介一起按批斗。正海知道就要挨批斗了,事先把棉衣从破口处扯出棉花来,做出一副狼狈相。待到他和方介一起挨批斗的时候,听到叫声:“正海滚上台!”他穿着破棉袄低头上台,到没有挨打;而方介则被吊了起来,下面用木柴烧了火,只听得一声喊:“交代不交代!”便有人用着火的木柴伸进方介的衣里,烫得皮肉冒烟!……
碰巧,在村口遇到一位满头白发、中等个儿的清瘦老人,他问清我是元宇的二儿正渝后,说,我叫方武,是良甲的五儿,1953年出生的。1968年文革时,你大哥正海和我大哥方介一起在村里挨批斗,游街……都是同病相怜。你大哥正海离开天塘的时候,我母亲做饭给他送行……
听乡亲们说,程叔平的孙女从香港也来过天塘,也照了许多相片,还指着村东南的一大片房屋,说,那里原是我家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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