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符昭騫(1901-1968),字孟騰,曾用名傅友德。廣東(今海南)文昌人。雲南講武堂、陸軍大學畢業。曾任黃埔軍校教官,從擔任排、連長起帶兵參加東征北伐,抗日戰爭,曾任集團軍中將參謀長、副軍長等職,于解放戰爭中起義,加入人民解放軍。
在中國近、現代史上,符昭騫不是一位名人,但是翻開涉及民國時期的一些大型圖書,諸如《民國人物大詞典》、《中國國民黨百年人物全書》、《雲南講武堂將帥錄》、《黃埔軍校將帥錄》、《陸軍大學將帥錄》、《民國將領錄》、《瓊籍民國將軍錄》、《民國廣東將領志》等書籍,都可以查閱到相關符昭騫的詞條、傳略,文字表述或繁或簡,對照閱讀,矛盾、差錯也散見其中。而在其他一些史料、紀實文學作品中記述符昭騫的文字則多有依據不足,甚至憑空想象的錯訛。
在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文史資料編輯委員會編輯出版的《文史資料選輯》,以及“文化大革命”之後編輯出版的《文史資料存稿選編》之中,存有符昭騫撰寫的一些史料篇章。
中央文獻出版社在紀念抗日戰爭勝利60周年出版的大型圖書《抗戰檔案》中,記錄忻口戰役一節文字,其資料來源大量取自於符昭騫撰寫的文史資料文稿《晉北忻口戰役紀略》是顯而易見的。
符昭騫尚遺存有未面世的一些文字,其中《抗日戰爭中門頭溝莊戶戰役紀要》一文,雖然是篇未完成的遺稿,不過一萬余字,卻是親歷者依據當年敵情判斷和電報原稿的戰地筆記資料草擬而成的一篇文字,可謂獨具史料價值。在本编書稿面世之前,得到中國人民抗日戰爭紀念館編《抗戰史料研究》編輯部消息,將全文予以采編。
本書收錄的另一篇文稿《抵甘後首次謁郭主席兼副長官談話之綱要》,雖然只是一篇六百字的談話提綱,十分簡潔,卻也是一篇很有分量的史料,它既是体现了符昭騫对時局的全面分析,对戰爭形勢發展走向的預測,又是標誌着符昭騫对于人生取向的重大轉折。
歷史大潮發展的事实恰恰證實了符昭騫參謀生涯的又一次預判。
符昭騫依據親身閱歷記述的歷史人物,如何應欽、楊傑,細節豐富,有傳主所不為人知的一面,頗具可讀性,而從其文字記載,也可以了解到符昭骞本人的一些經曆。
符昭騫出身於民國初期的雲南講武堂(後稱“雲南陸軍講武學校”),在黃埔軍校擔任過區隊長(教官),又畢業於陸軍大學,自排、連長起帶兵征戰,歷經烽煙,出生入死,運籌帷幄,復走進軍校任教,又培養出新一代共和國的指戰員,軍旅生涯四十載。
在雲南講武堂,第十二期的学員中有葉劍英,日後的共和國元帥,曾經與符昭騫同班同桌;有徐成章,系中共早期軍事運動优秀指揮员;還有文朝籍、黃國梁、文鴻恩等日後的國民党軍將領;以及成為韓國開國元勛的李範奭、金世俊等一批青年俊傑。
在陸軍大學,符昭騫是考入正則班的第九期學員,同期學員有日後成為領軍人物的溫鳴劍、葉佩高、鐘彬等高級將領。陸大第九期與保送就讀的特一期學員同時在校就讀,因而與特一期國民党軍高級將領衛立煌、何基灃、余程萬、陳鐵、黃維等名將也就成為一時學友。
在此後的幾十年間,與這些軍校同窗校友自然也就有着割不斷的聯系。
符昭騫是一個民國时期的將領,在抵禦外族侵略的戰爭中不懼生死,始終保持着一个国民党左派廉潔愛國的本色,在國民黨腐敗政權從華夏大地渡海遷臺前,作出了一次人生選擇,留在大陸,度過了後半生。
本書第一編收錄的篇目,以符昭騫本人的文稿為主,輔以轉錄的相關歷史資料,可以反映出符昭騫前半生的大部分經歷。
本書第二編收錄的篇目,除符昭騫在北京生活期間保留下來的少數幾封信函、简历等文稿以外,更多的是相關部門的文件,親朋故舊回憶評述他的信函、談話資料,以及家人的回憶,等等,從中可以綜合反映出這位從雲南講武堂走出來的將軍之生平。
由於相關檔案資料尚不公開,也就有懸疑事項不能一一解讀,這些只有留待將來機緣成熟的時候,再加以補充完善,因而本書尚不能十分完整地涵蓋符昭騫的一生,儘管如此,書中收錄的篇章已經鮮活地還原了一個實實在在的愛國軍人之本色。
編者
2014/05/29北京
2014/11/28修订
圖:符昭騫(1931年)陸軍大學時期留影
唐繼堯回滇討伐顧品珍親歷記
--符昭騫
我在雲南講武堂畢業以後,曾在雲南工作多年,到1925年始離滇返奧。1921年值滇省顧品珍倒唐之變,隨唐繼堯出亡香港,後又相隨回滇討顧。以曾親與其役,故對唐回滇討顧的經過,雖事隔四十年,仍存在不可磨滅的印象。茲特追述如下。
一
唐繼堯十四歲,便作了清末秀才。旋被選送日本士官學校習陸軍,畢業後,歸國服務於新軍,年僅二十七。值辛亥革命,以一個管帶率四個營入黔,一躍而當貴州都督。“護國”之前,受知於滇督蔡鍔,經蔡向袁世凱竭力保薦,復調雲南都督。倒袁之後,仍任雲南督軍兼省長。護法之役,夤緣時會,兼攝了軍政府總裁和軍務院撫軍長,並遙領川、滇、黔、湘、粵、鄂、豫、陜等八省靖國聯軍總司令。西南對唐始有“聯帥”之稱,唐從此即以西南實力派領袖自居。
唐生長於封建社會,染有極濃厚的封建色彩。自署為“東大陸主人”,在雲南辦一所大學取名“東陸大學”,他的衛隊竟取名曰“佽飛軍”(龍雲當過多年的佽飛軍大隊長)。倒顧之後,重掌滇省政權,更將其直屬部隊改名為近衛某某大隊。每逢節日,唐之出入,均以軍樂隊為前導,以佽飛軍為隨護隊。而軍樂隊竟穿著陸軍大禮服,佽飛軍頭戴德國式的尖銅頂帽(盔),右手持方天畫戟、左掛駁殼槍、背揹六五馬槍。唐則戎裝乘金鞍的高頭駿馬,參謀副官一大堆,前呼後擁,神氣十足。
圖:唐繼堯(取自網頁截圖)
唐又篤信王陽明學說,滿口“良能、良知、知行合一”。當他向幹部和學生“訓話”時,多以此為講題,從來未嘗提過一句三民主義。有一次唐和王九齡討論國民黨入黨儀式時,唐說“打指模和宣誓,是對人格的絕大侮辱”。唐對中山先生不信服的程度,由此可以想見了。
二
1921年2月7日(即庚申年除夕),顧品珍借回家省親為名,秘密率部由滇東向昆明進襲。迨顧進抵大板橋時(距昆明僅一日行程)聲稱要唐下野。唐雖不願放棄其統治地位,但顧之行動,有如迅雷不及掩耳。當時擁唐部隊如李友勳、胡若愚、李永和、王潔修,龍雲等均在省外,遠水不能救近火;昆明僅有佽飛軍大隊,和巫家壩,北校場的騎、炮、工、機槍等直屬大隊、講武堂學生與省防軍一個營。唐自審力有所不逮,乃倉皇率眷屬和其弟唐繼虞及督署副官長李伯勛等少數親信人員,由昆明循滇越鐵路經蒙自、河口入越南,再經東京、海防,逃往香港。
唐、顧原系士官同學,且為把弟兄,而顧一向是唐的部下,又是紅透了頂的軍長。唐認為顧此舉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每與人談及時,則雲“不撲此獠,誓不為人”。
唐繼堯抵港未久,政治上已感寂寞,值廣州當局邀請,曾一度前往廣州。唐此行原期有所活動,當時大本營方面有副元帥、陸軍部長和參謀總長三個職位,唐希望於三者之中獵取其一。但副元帥一職,因胡漢民覬覦已久,不願他人問津,力主不設。陸軍部長又為粵軍總司令陳炯明兼任,不允唐染指。至於參謀總長,已為李烈鈞捷足先登,而唐、李又系士官同學,且彼此交誼甚篤,唐又不肯去李自代。因此唐在廣州徘徊匝旬,毫無所得,乃悄然回港蟄伏,以待時會。
1921年秋夏之交,孫大元帥號召西南各省出師驅逐陸榮廷、譚浩明,同時又正在籌備北伐。此時唐之舊部在桂林方面的有朱培德、楊益謙、胡若愚(包括張汝驥在內)等部二萬余人,柳州方面有李友勳、龍雲等部七、八千人。朱、楊、胡、李、龍等滇軍將領,均為雲南講武堂學生,且為唐一手培植的幹部,唐認為這是他的政治資本,如能重新掌握這些部隊,便可大有作為。唐乃多次與其旅港高級幹部(如王九齡、鄭開文、唐繼虞、田鍾谷、李秉陽、高向春、李永和、毛鴻翔、林麗山、竇家法、郭玉鑾、白小松)等商討今後的出處問題:王九齡主張回滇最力,但其中亦有一小部分人贊成北伐者。
最終唐以中山先生實力有限,軍費來源枯窘,軍隊復雜而脆弱,軍令不能統一,將來餉械兵員的補充不易,目前北伐難題尚多,不如先回滇逐顧,以雲南為根據地,再徐圖北伐,較為穩當。於是回滇之議,大體上業已決定。
唐回滇之議雖已初步決定,然前方將士動向如何仍有問題。唐為偵伺他們的態度和征集意見加以煽動起見,於中秋前派王九齡、高向春、毛鴻翔、林麗山四人為代表,符昭騫為隨員,秘密由港赴桂活動。當王,高等人抵潯州(桂平)時,因兵燹之余,地方秩序未復,伏莽滿地,殺人越貨時有所聞;且交通阻梗(原來潯柳間可通淺水電輪,但已停航),商旅裹足,以致處於進退維谷之境。大家一籌莫展,乃抽鴉片以遣愁,同時研究北進之法。有主由陸路坐轎前往者,有主雇民船由柳江前進者;但王九齡雲:“如無武裝護送則寸步難行。”高向春繼說:“我們可出重資雇地方團隊護送。”王甚贊成。
我素無阿芙蓉癖,僅在旁作壁上觀。因就鴉片煙上想到從前滇軍入黔、入川時,曾帶過此物以充餉源,默念這次滇軍入桂,必攜有大量鴉片,因向王等建議:“如以鴉片為餌,慫恿駐潯粵軍首長派兵護送我們,前往柳州如何?”王等均稱此計甚妙,乃派我往駐潯粵軍第三師十二團團部,晤魏覿明團長,並花了兩百元港幣,購買酒肉犒勞駐軍。我首先說明唐派王九齡等前往柳州慰勞滇軍,刻已抵潯,唯以交通未復無法前進,請酌情協助;其次順便談及做鴉片生意的問題。不料魏團長乃魏邦平師長的胞叔,而魏邦平與唐又是日本士官同學,彼此交情尚厚;且他們素慕唐之威名,魏覿明乃毅然率兵一連,並撥座船親自護送我們,很順利地安全到達柳州。
王、高等到柳後,除將唐親筆函件和慰勞品分送李友勳、龍雲外,並和他們多次交換回滇意見。李,龍等原屬極力擁唐分子,又經高,王等的煽惑慫恿,返滇之意更為堅定。柳州方面滇軍擁唐回滇已無問題,我們盤桓數日,復取道雒容,永福前往桂林,繼續活動。
王、高、毛、林又分頭在桂林向朱培德、楊益謙、胡若愚、張汝驥等進行商談回滇問題。朱、楊、胡、張之間意見不一,朱培德初堅持擁孫北伐;而楊益謙則模稜兩可。唯他們均提出一些個人名位,經費,冬服等要求,尤以朱培德欲望較奢。經王九齡等多次煽惑,說服,並電唐請示,得唐一概允諾後,朱始勉強答應回滇。胡,張則無條件擁唐回滇,但以傷病員須得合理之處置,又經唐復電雲:“該部傷病員可派符昭騫率領往肇慶交廣東後方陸軍醫院收容”。
我乃率傷病員二、三百人和胡,張等眷屬十余人,先行返粵旋港,向唐匯報桂柳滇軍將領情況。唐喜形於色,並笑而向我說:“朱益之(朱培德字)已被孫中山所麻醉,恐怕他將來的花樣還多著哩!”果然後來朱又改絃更張,不獨反對唐之回滇,並在滇軍往柳州結集之際,竟突向楊益謙部來一個意外的襲擊,將楊益謙全軍廿余營盡數繳械並為已有。朱之此舉,是否奉有大本營命令,我至今尚未弄清楚。但後來孫、唐之所以未能復合,及唐拒絕就副元帥之職,不能說與此沒有關系。
三
唐在滇,黔做官十載,連年用兵耗貲尤鉅。逃港以後,為時行將一年,由於政治上的活動,私人揮霍和接濟其親信幹部日用生活等費為數甚多。此外由滇陸續來港投靠的舊部,越來越多,食齒日繁,開支亦不少。此時唐在經濟上已瀕於枯窘之境,而回滇經費復不能不作未雨綢繆。除將其眷屬首飾及珠寶變賣以外,東挪西湊共籌十余萬元,唐慮尚不敷用。時值王九齡從桂事畢旋港,復勸唐印了十五萬元軍用儲蓄票,以彌補餉源之不足。此票分為伍元,拾元兩種,後來持往柳州以西的宜山發行。當時對於前方將士士氣上來說,曾起過一些刺激的作用,但亦招致軍民感情之不洽,演成後來途中損兵折將之禍。
又前方將士所需冬服之事,尚未解決。唐原擬在港購制三萬套備用,但後來恐運輸不便,改購棉毛衛生衣三十大箱(每箱千件),派歐杏傳,盧漢章先行運至梧州待命。
唐繼堯對於回滇的準備已大致就緒,乃於1922年春(即辛酉年冬臘月初旬)由港率其幕僚(唐繼虞留港任後方連絡和向滇省擁唐部隊聯系)秘密乘英國商船至梧州。賴粵軍兵站第三分監李民雨之助,代征雇淺水電輪四艘,於是循潯江溯江西往潯州,然後折入柳江經武宣,象縣向柳州進發。
在臨行之前一晚,電輪上需要旗幟以壯聲威,唐命我找縫衣店趕制紅緞黑呢大頭旗,以應急用。唯時間太促,商人未肯承辦,我隨即向唐復命。值王九齡在座,向唐建議雲:“制旗既來不及,不妨用白竹布書紅字代替”。於是命我購妥白布及紅色墨水備用,由王揮毫疾書“靖國聯軍總司令唐”等字樣,寫妥後派人下船懸掛停妥。不料當夜落了一陣大雨,翌晨登輪出發時,大家目擊懸掛之唐字大旗,面目全非。唐字之一點及其余各處不甚變化,唯第二劃之一橫,其兩端積墨較濃,經雨水溶化之後,便形為珠淚漣漣的兩眼。眾均訝其不祥,唐當然亦露不愉快之色。
王九齡原來篤信佛教,且頗精於易理。啟碇不久,唐即向王雲:“竹村(王九齡字)卜一課試試看。”經王鄭重其事地卜了片刻,其象下下,其附註又有:“未出軍先損大將”一語,唐尤為之氣沮。鄭開文縐著眉頭向大家說:“這是迷信的玩意兒,不必深信,我們來觀賞江景吧。”時值冬天水涸灘多,且逆水行舟甚慢,而兩岸峯巒重疊,紅葉奇艷,唐、王、鄭等乃賦詩取樂。我現僅記得唐詠有“無端平地起蛟龍,枯木逢秋葉更紅”二句。舟行四日:計頭日宿平南,次日宿武宣,第三日宿江口圩。船抵江口圩時,值滇軍旅長谷正倫駐防此地,列隊相迎,並備有精美的晚餐三桌,堅挽唐等上岸赴宴,賓主開懷暢飲,至夜闌始散。翌日上午才抵柳州。
唐抵柳後,在道臺衙門設靖國聯軍總司令行轅,並部署回滇軍事。總部設立參謀、副官、機要三處,以田鍾谷為總參謀長。參謀處共分三部:第一部長高向春,第二部長毛鴻翔,第三部長李秉陽,各部參謀三、五人。副官處以李永和為副官長兼理軍需事宜,副官不足十人。機要處以白小松為處長,職員僅數人。其他各處暫不設立,好在工作較簡,尚能應付裕如。
關於返滇路線及沿途宿營地的分配,因無軍用地圖,僅就郵政路線圖按圖上附記情況作出決定。其行軍路線是以慶遠(宜山)為起點,經懷遠、得勝關、金城江、河池、東蘭、鳳山、淩雲、西林至滇之廣南為止,作戰部署俟到廣南後再依情況而定。
軍隊編組原設三個軍,軍長內定為李友勳、胡若愚,鄭開文(光桿無兵,僅有虛名)。每軍轄二個梯團(梯團長一個是龍雲,一個姓奚,忘其名),每梯團轄兩個支隊,每支隊分為三個大隊,大隊分為三個中隊(支隊長我僅記得有孟友聞和朱旭,大隊長僅記得盧漢及孫爾斌,其余因事隔多年,均已忘記)。
唐在柳州逗留約一周,一面作回滇部署,一面等候部隊集結。爾後唐又進駐宜山,籌備給養和征集民伕,並舉行一次隆重的誓師及授旗(團旗即支隊旗)典禮,召集一次較長時間的軍事會議(好象兩天),然後才督師西行。
滇軍在宜山及其近郊集結者共約一萬兩千人左右。除李友勳、龍雲、胡若愚三部以外,尚有滇,黔聯軍援桂第五路司令胡瑛所部在內,胡瑛原為黔軍,但其本人乃滇省迤西人,亦受唐蠱惑擁唐回滇。
四
宜山為柳州以西的蕞爾小城,且軍隊雲集為時頗久,糧秣燃料供不應求,縣府不得已乃發動鄉民下鄉采運。時值舊歷年關,歲暮風寒,士兵復無禦寒冬服(唐前次由港運桂的棉毛衫,送梧後,因無運輸工具,以後仍留置在梧廉價出售),多強占民房,並拆燒門窗以取暖。而回滇西行路線,又是桂西山地,道路崎嶇,騾馬通行困難。加以人煙稀少,糧秣就地亦不易采購,復需要攜帶一些糧秣(官兵加以人煙稀少,糧秣就地亦不易采購,復需要攜帶一些糧秣(官兵每人所攜口糧,是幾斤糯米粉、米粉、面粉的三合面)。重兵器(如克魯伯山炮、重機槍等)及彈藥不能馱載,復需人力來扛。因此更賴大量民伕的征集,僅在宜山一縣征伕為數已千余人。縣府苦於無法應付,甚至將監獄中帶腳鐐的囚犯也釋放一些以充伕役。徭役之緊張,由此可見一班。
在滇軍未出發之前,唐又發行了一批軍用儲蓄票,以彌軍餉之不足(發餉兩個月,半為現金,半為儲蓄票,此票就是從香港帶來的)。原來總部為避免軍民糾紛計,雖已下令,此票僅限於滇境內使用,桂境不準通行,但仍有一些不肖官兵不聽約束,持票向商民強購物資。紀律敗壞,鬧得雞犬不寧。於是民憤積不能平,土匪乘之,遂演成懷遠之變。
以林俊廷為首的廣西自治軍,此時散處懷遠附近者人數原不甚多,但偵知此種軍民矛盾情況後,乃暗中煽惑鄉民對滇軍來一次規模空前之伏擊。四周鄉民怨莫能伸。不論男女老幼均持刀矛扁擔為武器,參加這次伏擊運動;於壬戌年元旦後兩日,在懷遠東西南三面設伏。李友勳,鄭開文等因尚未進入滇境,以為離敵尚遠,警戒疏忽。且懷遠的地形又極利於包圍殲滅(此地西端數百米是高山,東端復有一較大河流,東西僅為一條大街,有兩個出入口,而城圍堅固,又無法疏散和展開),故林俊廷一舉便將滇軍主力殲滅盡凈。李友勳及其妻李本蘭與鄭開文等,均遇伏喪命。生還者僅有李友勳的一個川籍馬夫,負其四歲稚子乘馬突圍猛沖而出。該馬夫身中七彈,巳成血人,然尚能忍痛趕來河池。胡瑛僅以身免,狼狽西逃,至河池以西始追上唐的總部。
按唐此次行軍部署,先頭是龍雲所部;其次乃胡若愚所部。唐和總部在中間,殿後是李友勳、鄭開文、胡瑛等部。先頭部隊於除夕前兩日由宜山陸續出發,行軍時勢如長蛇,宿營時連營百裏。如不發生空隙,則遇變尚可互相支援。但不幸的是唐過於迷信,因為取旗開得勝之義,臨時要趕至得勝關過年,故招來損兵折將之禍,此亦咎由自取也。
唐得悉李、鄭殉難惡耗後,掩面大哭,泣不可仰,寢饋未安者,十有余日。蓋未交鋒已先損大將,實力銳減,唐、顧兵力對比,唐由優勢又變為劣勢,入滇能否如願以償尚是問題。唐衷心之痛苦,及對前途之顧慮是可以想象的。
幸而以後順利進入滇省的廣南,自宜山出發以來,軍行已有廿余日。在此稍停。搜集情報,然後仍令龍雲及胡若愚分向昆明挺進。除在江那與顧軍小有接觸外,一路未遇顧軍有力之抵抗。此時唐預先派人聯系妥當的李選廷、吳學顯等又先後率部起事,亦向昆明分進合擊。顧品珍在四面楚歌之境,然尚企圖作困獸之鬥,將省政交給羅佩金,軍政交給金漢鼎代理,顧親自督率所部擬與唐軍一決雌雄。
當顧軍在天星關甫與唐軍接觸時,顧於無意中忽被吳學顯先遣部隊狙擊斃命。於是顧軍指揮失統,士無鬥誌,乃不戰自潰。其殘部楊希閔、蔣光亮、範石生,楊蓁,楊池生,楊如軒等乃東竄黔桂邊境。迨龍雲首先進入昆明時,金漢鼎、羅佩金均已畏罪潛逃。羅佩金走至昆明以北的嵩明時亦被打死,至此,滇省乃告底定。
唐重握滇省政權,對這次回滇將士,大加升賞(無論官兵均晉升壹級)。並將龍雲、胡若愚、李選廷、吳學顯等部隊從新改編為四個軍,升龍雲、胡若愚、張汝驥、李選廷為軍長,吳學顯為挺進軍司令。對於其他文武幹部,各予以恰如其分之升遷。如擢王九齡為財政廳長,李永和為軍需局長,高向春為河口邊防督辦,竇家法為滇越鐵路警務處長,白小松為煙酒專賣局長,符昭騫為少校參謀,以示獎勵。
由於顧軍殘部未經重大損失,便行逃匿,唐未能高枕無憂,乃重劃防區,以一軍駐昆明及其近郊,其余三個軍分駐於迤東、迤南、迤西,以其鞏固其統治地位。
(本文原載《文史資料選輯》第15輯,北京,中華書局1961年版)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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