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云龙

 

一、清风店大捷

1947年九月,全国土地会议结束之后,划分工作组,驻扎在各村,开展土地改革工作。我们村来了三人的工作组,他们来了之后,马上成立贫农团,发动群众,开展工作。

当时我是区治安协助员,工作组进村以后,为了彻底的发动群众,下令停止治安工作。后来不光治安工作停止了,村委会的所有工作也停止了,工作组开展“搬石头”运动,把村里所有的大小干部比喻成石头,要搬到一边去。村里的石头主要有:村支书、农会主任、治安员、妇联会主任、武会主任,俗称“五大石头”。有的村把“石头”集中起来,成立“石头大队”,对其进行劳动改造。

我们村没有成立“石头大队”,只是把我们这些石头搬到了一边。我被“搬”以后,清闲了很多,一天到晚没事干。记得有一次,实在闲的很,就到附近的四纵队找一个在这里当兵的叔伯兄弟。那个时候部队没有营盘,都是住在老百姓的家里,方便战斗转移。但是呆了几天后就呆不下去了,在这里吃饭吃够三天以上就要交粮票,当兵的一天发两毛钱,还可以吃饭,我没有钱,连饭都吃不起,所以就走了。后来我找到四纵队十二旅的参谋长马宝山,他和我家沾亲,管我叫姑父。见到他后我也不管他叫参谋长,直接叫他的小名“秋贵”,我说:“秋贵呀,我让工作组当石头给搬了,当兵吃不起饭,在你这住几天吧?”他说:“哪里不是干革命工作,你就留在这里当兵吧!”我说:“我当兵行吗?”他哈哈一笑,爽快的说:“行!”

过了一会儿一个当兵的抱来了身军装,我换上军装,秋贵又帮我写了封介绍信,让我到四纵队警卫连当文书。就这样,秋贵一句话,我第二次当上了兵。

文书的工作主要是统计子弹和枪支的数目,传达领导的命令。虽然不参加前线的战斗,但也必须随部队在后方工作。我们四纵队刚开始的时候在保定徐水、荣城一带活动,天天背着背包急行军,边走边喊口号“解放保定!”,但是只喊不打,偶尔也解决几个炮楼。渐渐的,风声传到了保定,保定的敌人着了急,请示蒋介石,要求石家庄的部队增援。1945年八月十五日日本投降后,罗历戎部队接收石家庄,至此已驻扎有两年之久。罗一共有三个师,带了两个去支援保定,但是他们行军缓慢,走到定县清风店时,占了八个村,驻地休息。

清风店的位置正处于石家庄与保定的中间,我们得到情报后,从保定北出发,一夜急行军赶到了清风店。由于部队行军太快,有的战士跟不上,部队后面设有收容队,把掉队的战士收容起来。

凌晨时分,清风店战役正式打响。这一仗打了有七八天之久,至十月二十二日,战斗胜利结束。由于我在后方,不清楚前线的情况,只知道这一仗死了很多人,清理战场时,我们把尸体统一埋在了一个战壕里,上面用土盖上。第二年春天,我们从此经过,尸体已经腐烂,老远就闻到了刺鼻的臭味!

战斗即将结束时,敌人已经被围困在了一个很小的包围圈里,最后把他们全部俘虏,但是却不见了罗军长的身影,原来他偷偷的换了一身伙夫衣服,坐在伙房的一个庭柱下,想浑水摸鱼逃过去。我们对俘虏进行登记时,负责人是一位姓赵的战士,他登记了一个营长和一个副营长的姓名后,又问了他们的老家在哪里和家里的一些基本情况,这两个人出身都很贫穷,赵战士就给他们讲了共产党的土地平分政策,他俩听后很受感动,赵战士就趁机问他俩说:“你们的军长在哪里呢?”他俩悄悄的用手一指,赵战士走到庭柱前,说:“罗军长,别再装模作样了,过来登记吧!”罗历戎见自己的身份暴露,掩饰不过去了,垂头丧气的站起来登记了。

清风店战役,除了活捉第三军军长罗历戎外,还活捉了副军长杨泽钰,还有一些小军官,大概有三十多人。

战斗结束后,四纵队班师回行唐,住在南桥、羊柴、范家佐、阳关一带,作短暂的休整。

活捉罗历戎后,把他带到了上碑,聂荣臻问他说:“罗军长,我们把你解放了,下一步计划解放石家庄,你有什么意见啊?”罗历戎倒也诚实,坦白的说:“要解放石家庄,你们首先应该打电灯公司、自来水公司和通讯邮政局,把这些打掉了你们就好办多了。”

 

二、解放石家庄

清风店大捷,活捉国民党第三军军长罗历戎,并消灭掉他两个师的兵力,这样一来,只剩了敌人的三十二师驻守在石家庄,此外还有保定的第九、第十两个团和少量的警卫队,石家庄敌人的力量大大被削弱。

当时的石家庄已经由国民党接收达两年之久。国民党接收石家庄后,在日本鬼子修筑的防御工程上,又继续加修工事。至解放前,全市共有六千多个碉堡,分布在主要街道和路口,共分三道防线:第一道防线称为外市沟,周长六十华里,深宽各两丈有余;第二道防线称为内市沟,周长四十华里,深宽约两丈;第三道防线以市区的火车站、大石桥、正太饭店、铁路厂、电灯厂为核心的工事,备有装甲车和坦克车。

解放石家庄之前,在上碑设立了总指挥部,研究作战策略,部署作战计划。十一月一日,晋察冀边区司令员杨得志在上碑发布了作战命令,各部队接到任务后,抓紧时间作战前准备。周边各个县也发动起来,每个县派下指标,出大车、担架、基干民兵来配合战斗。

十一月六日凌晨,解放石家庄战役正式打响。

我们四纵队住在石家庄东北角棋盘山一带,四纵队的十一旅是二梯队,十旅和我所在的十二旅是一梯队,率先投入战斗,等打到关键时刻,二梯队突然增援,似猛虎下山,势不可挡。按照作战计划,先攻打外市沟。三纵队八连率先攻开敌人的外市沟,打开缺口后,其他部队一拥而上,两天后,外市沟只剩下郭村飞机场和棋盘山范村炮楼未拿下。

就在这时,司令员杨得志亲自到四纵队,下令“打破原计划”,挖沟攻破丘门,冲入内市沟。敌人号称的铜墙铁壁我们在不到五天的时间内就给他攻破了。打到最后,只剩了大石桥、正太饭店和车辆厂三个据点未拿下,此时三十二师师长刘英住在正太饭店内,心急如焚。后来据他交代,他在一天的时间内就给蒋介石发了几十封电报,求他派兵增援,蒋介石只是回复他说:“老弟,再坚持几个小时,援兵马上就到!”所有的这一切不过是空头支票而已,直到最后,刘英也没有等到蒋介石的一兵一卒。

这一仗打的非常激烈,双方都伤亡惨重。十一月十日晚,刘英率领部下趁夜色收拾自己的残兵败将,我四纵队十二旅八连阴差阳错,浑水摸鱼,被“收到”敌人的内部,于是里应外合,活捉了师长刘英。

现在的石家庄市纪念碑附近,以前有一座木头塔。刘英被活捉后,被关押在那里。十一日中午时分,四纵队政委付崇碧,命令罗历戎,让他命令自己的部队停止战斗,缴械投降,刘英拒不投降。付崇碧口才好,出来跟刘英喊话,给他分析了当前的形势,并教育了他一番,最终,刘英写下了投降书,由罗历戎公开广播。

敌人投降后,仍有谈固小学附近的一个炮楼上百余名敌人死不投降,顽固抵抗。见状,上级下令:坚决消灭!于是三下五除二,百余人被全部消灭。十一月十二日中午,正式宣布石家庄解放。

当土地平分的过左之风稍有改变,贫下中农开始分享胜利果实的时候,我找到秋贵,要求回家。他知道我家里没人,长时间离家不行,就放我回来,此时已是1948年四月份了。我回来后到了县武装部,几天后,县里任命我到上碑当大队教导员。于是,我又回到了上碑老家。

 

三、扩军与支前

1948年四月,我返回上碑当副教导员,主要工作是扩军,支援前线等。

1948年十月,部队要扩军,开过动员会之后,由于上滋洋村和南庄、北庄一带出了很多烈士,许多当兵的没走几天就被打死了,所以这几个村得了要扩军的信儿后,许多青壮年纷纷逃跑了,村里只剩了老弱病残幼。为了更好的开展工作,我陪同时任县委书记的刘连敏同志到上滋洋村蹲点,那天一大早我俩背着行李从行唐城出发,步行到上滋洋。中午走到上碑,吃了顿饭,下午才赶到。

我们下乡的主要工作是动员百姓参军,但是村里的青壮年早就跑掉了,家属更是不肯透露半点消息,我们的工作一时陷入了僵局。

我们下乡吃“派饭”,所谓“派饭”,就是村里派到谁家就到谁家吃,但是米是我们的。当时规定每人每天二两小米,我开个条,书记拿着条到区里把米领回来,然后再让老百姓帮忙做。大家见我俩是来扩军的,本来就对我们没有好感,所以根本没有好饭吃。天气已经到了十月份,早上吃的山药粥,稀得都能照见人影。

有一次在村西北角一家吃“派饭”,做的是山药和米饭,锅里的米粒看一眼都能数得清,山药比手指头还细,都是一些小根须,粗糠窝窝头比拳头还大,咬一口都扎嘴。刘书记拿起一个来,咬了一口,皱皱眉头,使劲咽了下去。我看他实在是吃不下去,就说:“刘书记,放下吧,吃饱了就别再吃了。”其实我知道他根本就没吃饱。

当时我们住在王运同家,他的妻子叫赵香芹,颖南村人。我俩回来后,我对她说:“香芹妹子,你给刘书记找点吃的吧,刚才没吃饱。”她出去借了封挂面,回来煮了,刘书记吃了才稍微垫补了垫补。

这样的情况几乎天天都有,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同时也为刘书记的身体担心,心想书记在这里下乡,天天挨饿也不是个事,万一饿出个好歹就麻烦了。我也看出了他的没奈何,于是想了个办法,对他说:“刘书记,你到口头区、南桥区转转吧,这样也能吃几顿饱饭。”他听从了我的意见,当时饿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临走时我帮他找了根木棍,他拄着走了。

书记走了,扩军的工作还是丝毫没有进展。后来我同村里的大小干部开会商量,认为不如趁刘书记不在,下强迫命令!大家都表示赞同。通过了这一决定后,又商定好了具体的办法,当天就行动了起来。

上滋洋村的村长是李×路,农会主任王连吉,武会主任王绪贤,小名“小香子”。我们把有青壮年逃跑的家属集中在王运同家的东屋里,大概有三十多人的样子,告诉他们不说出家人的下落不让走。当时天已转冷,一群人挤在屋里,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很是不好受。我们住在西屋(中央工委驻上碑时,朱德曾住过这个屋子),故意高声喊道:“香子,打水,他们在屋里喊热!”本来想让香子提两桶水把地面浇湿就行了,谁承想香子是个实在人,提了一桶又一桶,屋子地下的水都汪了一层,我们冲他笑笑说:“香子真是个实在人!”

到了晚上,又开始装神弄鬼的吓唬他们。香子偷偷的躲在东屋外的灶台旁边,隔一段时间朝门上扔块石头,砸的“门帘吊”叮当乱响。又在一铁桶柄上绑一根草绳,轻轻一拉,“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我在西屋里故意高声说:“哎呀,你们听院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动?听说太子庄杀了十八个人,会不会都跑到了你们村里呀?”

我们这一闹,把屋里的人吓个不轻,到了半夜就受不了了,纷纷乱嚷起来,有的要回家的,有的要找村干部的。我一听赶紧答话说:“你们等着,我给你们找村干部去!”其实村干部就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我从屋里出来,故意带上门,“咣当”响了两下,说:“派人找去了,一会儿就来。”过了一会儿,村干部“来了”,人们纷纷主动的交代自家孩子的下落,有的说我儿子在家里地窖里藏着,有的说我儿子在村外什么什么地方躲着。

就这样,扩军问题顺利解决。第二天吃过早饭后,开始送兵!那天共送了四个兵,村里敲锣打鼓的欢送,后面家属哭灵似的送行。

我调到区里工作以后,正好赶上要解放太原,区里有援前任务,每区备二十五副担架,每副担架配四人,加上干部和后勤人员,共有一百二十人左右,由区大队长王子健(西关人)负责带队前去。

我负责送队,先把人送到张吾村,然后他们再步行前往太原。那天到了张吾之后,出事了。王子健的妻子是张吾人,恰好在住娘家,听说丈夫要上前线打仗,死活不让他走,怕去了回不来了,我们左劝右劝也劝不下来。

领导没了办法,最后决定换人。换谁呢?找来找去只有我最合适了。我也没多想,就答应了下来,说:“老王,你把粮票给我,我带队去吧。”就这样,又到太原呆了一个月。

到了太原,本来安排的我们是二梯队,二梯队的任务是把从前线抬下来的伤员转送到后方医院。可是去了之后,当地人“丑生”(注释:欺负外地人),把我们安排到了一梯队,直接上前线抬伤员,这样危险性就大大增加了。没有办法,我们只能服从命令。我是队长,一直在前线负责指挥安排抬伤员的工作。有时候离前线太近或者敌人火力猛烈的时候,只能趴在地上,两个人一起,把伤员拽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再抬出去。

战斗打了一个月左右,没能攻下太原,于是我们随部队撤离,又返回了行唐。

 

四、荣军大闹区公所

1948年底,我被县武装部调到七区(故郡一带)任区武装部副大队长兼交通站站长。交通站的主要任务是转送伤员和物资,从各村抽调马车和驴车来充当交通工具。

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从唐山搬到石家庄,途中经过故郡交通站,家具和药品堆得跟山似的,我们一点一点的分运到行唐城,由行唐城再转运张吾,从张吾再往石家庄的方向转。那个时候不像现在交通这样发达,都是一站一站的转,费时费力。

阴历十月一至寒食节这一段时间,是伤员牺牲最多的时候,每天都从上面转下来好几口棺材,停放在院里。1949年清明节前后,有一天,从曲阳城转来了一口营长的棺材,有当兵的押送,晚上需派人看守,平日里看夜的老百姓害怕,不敢看。我说:“怕什么?我陪你们一起看守!”

于是我拿了条被单,铺在棺材上,躺在上面睡了起来,其他人见我如此,也就在周围睡下了。到了半夜突然从棺材里传出“呼噜噜”的一声巨响,吓得大伙四处逃散,我也被吓醒了,从棺材上爬下来。大家都以为诈尸了,后来才知道,是尸体腐烂发出的声音。

前方打了胜仗之后,缴获的枪支也要靠交通站来转移,有时候枪堆在院子里有两米多高。我们附近村庄的民兵全都换成了三八大盖。所有的枪栓都被我们拉开来查看,如果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在里面发现几颗子弹。

在交通站工作,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荣军(注释:残废军人)大闹区公所,县武装部下令打死他们,我违抗命令,救了他们的命。

那次是灵寿东关的荣军学校搬迁,走到曲阳县阳平区的时候,荣军和当地干部发生了口角,荣军本来就是打仗打残废的,平日里没人敢招惹他们,他们也仗着自己功劳大,大发脾气,把阳平区公所砸了个稀巴烂,砸烂之后,扬长而去,当天晚上就到了我们故郡交通站。

次日早饭的时候,区里派粮磨主任付老歪给他们配了六十五斤白面,每人一斤。他们故意找茬,让付老歪一斤一斤的称出来,再分给他们。付老歪知道荣军不好惹,只好照办。可是你想想,六十五斤白面,一斤一斤的称出来,称低了还不行,所以称到最后一斤,不够了。这可惹恼了他们,在那里大骂起来:“他妈的,给不够,让你老子吃个啥?让你老子吃个啥?”这批荣军多是山西人,说话带有山西口音。

付老歪挨了骂,不敢跟荣军发脾气,找到区里,撂挑子不干了,我赶紧劝他说:“老付,从咱们区里拿出一斤白面来给他们,这样他们总没话说了吧。”当时的区公安员马根栓在场,听了老付的话,心里已经有了气,又听了我出的主意后,马上表示不同意,说:“老赵,要给就从你的口粮里给,给了之后你就不要吃饭了!”我知道他是在生荣军的气,不是针对我,所以就没有言语。作为区公安员,看到这些荣军在院子里大喊大骂,他实在气不过,就站起来大声说了一句:“看看你们还有当兵的样子吗?简直跟土匪一样!”

荣军们听到这话,一下子都愣住了,顷刻止了声,院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待他们反应过来后,面也不要了,一个个的都走掉了。我一看事态不对,说:“坏了,老马,你惹下麻烦了!”老马正在为自己骂走了他们而得意,说:“有什么麻烦的,他们也不过如此!”

果不其然,三分钟未到,他们又都回来了。当时区公所刚刚开饭,我一看这阵势,跟会计赵尚录说:“尚录,咱俩穿着军装,他们不跟咱俩闹,咱俩只管吃饭就是了。”尚录也怕被掺和进去,于是我俩每人盛了碗菜,拿了俩馒头,蹲在南墙根处吃起来。

荣军们到了之后,把门一堵,带头的那个荣军打仗伤了眼,用布蒙着,跟电影里演的强盗似的,进门就骂:“他妈的,敢说我们是土匪,你们区公所就是土皇帝!兄弟们,给我狠狠的揍这些兔崽子们!”说完就冲上去,抓住区委书记的脖领子,“咣咣”两巴掌,其他荣军也冲上来,逮住人就打。他们个个缺胳膊少腿的,打起架来一点都不示弱,还把锅给掀翻了,把区公所搅了个底朝天!

我和尚录蹲在墙根处吃饭,也不敢上去劝,劝的话也要挨打,再者我心里也有气,明知道荣军不好惹,还要招惹他们。本来一斤白面就解决的事,非要逞强闹成这样,真是自讨苦吃。

荣军们折腾够了,一个个拄着拐杖走了,区里马上打电话报告了县武装部,县武装部的人听了下令说:“这是傅作义的土匪队伍,如此猖狂,是嫌没消灭他们!”命令区里派几辆大车把他们拉到县城,前面区小队带路,后面区干部断尾,中间是荣军,进北门时,在房顶上安排好民兵,把他们统统消灭掉!

我听到这个命令后,心想,他们虽然砸了区公所,还打了人,但是把这六十五个荣军消灭在这里,若是上边知道了,我们谁的脑袋也保不住。我想了又想,决定违背县武装部的命令。

区里找来几辆大车,把这些荣军们拉走了,我和区干部跟着。当走到解家庄一带时,我跳下车命令道:“往西,走马凹进西关,不能走北门!”有的干部说:“走北门是县里的命令。”我马上说:“县里的命令我违背,出了事我负责!”

大家见我态度非常坚决,就往西拐了弯,过马凹,进西关。一进西关村,我立刻跳下车,急跑到县武装部,找到秘书韩平举,老韩见我急匆匆跑来,问我说:“事情处理完了?”我说:“处理什么呀!老韩,你不了解情况就乱下命令,脑袋还想不想要了?”我一句话问懵了他,他说:“我早就听说这些荣军不像话,之前已经在阳平区公所大闹了一场,现在又砸了咱们的区公所,消灭掉他们也是应该。”我说:“人家打仗没打死,反倒让我们消灭了,咱们的脑袋都别要了!”正和老韩说着,荣军的排长、班长几个人看出了事情不对头,也找到了武装部,和他们吵起来,事情还是无法解决。后来荣军们告到了分区司令部,分区司令部把县武装部的领导叫去批评了一通,命令他们写检查,还让我作了证明,事情才算过去。

回来后,我对他们部长说:“若是我服从了你们的命令,果真开了枪,那可不光是写检查这样简单的事情了,恐怕你们的脑袋要不成,我的脑袋也要不成了!”部长连连点头,说:“是,是,得亏你拦下了,没有开枪,若不然,真出大事了!”

 

五、国庆游行

1949年夏末秋初,余底区(之前的七区)武装部部长李英(小名亮子)因工作不踏实被撤下,县里准备让我去干,我在县武装部一股待命了一段时间后,就去赴任了。余底区的民兵连配置和正规军差不多,钢炮、机枪齐全,每人一杆枪。因为当时正定还没有解放,预备打仗之用。

我到任后,经常带领大家到边河沿一带拉练。一次,战士们想打几下钢炮,试试怎么样,来征询我的意见,我见大家都很积极,就同意了。于是大家在河西岸冲着东岸的一座山打了两炮,炮在半山腰炸开,突然从炮炸开的地方跑出来两个人,我心里一惊,说:“坏了,别伤了人,快过去看看!”

河东西两岸相距八里地,我们跑过去查看情况,原来炮弹落在了他俩附近的一个土坑里,人没有受伤。我大舒一口气,对战士们说:“我的老天,可不能再打了!打伤了人,咱们可就要倒大霉了。”

时间到了八九月份,陆续传出要成立新政府的消息,后来县里在九月下旬开会,正式通知十月一日在北京举行开国大典,当天晚上在县城内举行国庆游行。我们老解放区的人听了尤其高兴,天天在一起议论此事,我们终于有自己的政府了,不再是边区了。

游行开始前,我们在现在的教育局附近埋下了九颗大地雷,“轰轰”的拉响,代替了放炮。拉响雷后,游行便正式开始。全县所有的机关干部、学生、工人都集中在县旧衙门前。武装部负责维持秩序,我们发了新军装,每人一杆三八大枪,装上刺刀,跟仪仗队似的。我们共三十多人,分成两排,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刚开始的时候走正步,后来人多拥挤,正步就走不成了。我们后面是县委县政府的机关干部,再后面是学生、工人和群众。游行队伍从县旧衙门出发,沿顺城街往西走,出西门到西关,出西关往北拐,又往东,进北门,往南走到十字街,往东拐,在一个小胡同里转了个圈,又返回到十字街,往南走,回到县旧衙门前。

县委书记常玉衡讲话,前面放一张桌子,周围满是人,我们扛枪站在他的后面,感觉威风凛凛!

书记讲完话后,游行正式结束。但是人们依然处于兴奋激动的状态中,迟迟没有散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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