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云龙

 

一、考验赵老锡,拔掉大栅栏

入党后我多了一项任务,就是在本村发展党员。有的人胆小,一听说共产党就害怕,不敢入,因为被鬼子和汉奸知道后就没了脑袋。在这样艰难的条件下,我和老照陆续发展的党员有:刘来宝,后任工会主任;赵老明,后任农会主任;赵老锡,后任武会主任;刘秋梅,后任村治安员。并在此基础上成立了党支部。

1939年春天,赵老锡被发展为党员,区里计划让他当我村的武会主任,但要对他进行考验,看他是真革命还是假革命,看他是否有能力担当。那天县武装部来了一位股长,姓陈,找到我说:“老赵,区里计划让老锡当武会主任,今晚要考验考验他,看他是否够格。”我问道:“怎么考验呢?”陈股长说:“今晚带上他,去把县城西关那个大栅栏拔掉,看他的表现如何?如果表现的好,就让他当。”

西关的大栅栏,是国民党部队退兵时,在县城南市场土公路上安装的,用盖房的大梁和檩条做成,又大又结实。白天由维持会的汉奸看守,进城需搜身,不分男女,主要是怕八路军带枪进城搞破坏。晚上汉奸们撤回城内,大栅栏就没人看管了。

我和陈股长找到老锡,告诉他今晚要去拔掉西关的大栅栏,他一口答应了下来。当时我们的装备很差,没有正式的枪支,只有两支马枪,我和陈股长各背一支,老锡在后跟着。我们三人先到山照村,在村里召集了二十个民兵帮忙,民兵们有的拿钳子,有的拿铁锹,有的拿蹶子,到了之后三下五除二就挖出了大栅栏,二十个民兵抬着往回走。走到韩家庄时,由于大栅栏太沉,有的民兵抬不动了,想休息一会儿,就说:“离城有一段距离了,咱们在这歇一会儿吧。”陈股长说:“可不能在这歇,敌人刚来,活力正足,咱们被发现就坏了!

大家不情愿的继续往前走,速度明显慢了许多。等过了一片小树林,陈股长对我说:“老赵,咱们明人不做暗事,冲城打几枪!”我说行!于是我俩趴下,冲县城方向打了十几枪。这一打不要紧,城墙上的敌人炸了窝,机枪密集的朝我们这边扫射,这一下消耗了他们不少子弹。我们打完枪撒腿就跑,一路跑到了山照村东。陈股长这个人也有意思的很,边跑边对民兵们开玩笑说:“别跑了,怪累的,大家歇会吧!”民兵们听到枪声,跑起来也有劲了,边跑边说:“可不能歇,子弹这么密,打住就没命了!”陈股长得了便宜卖乖,继续逗他们说:“你看看,不让你们歇你们想歇,让你们歇会儿吧又都不歇了。”我在一旁边跑心里边笑,一直跑到山照村的一个打麦场上,后面的枪声稀拉了些,大家才把大栅栏放下,喘了口气 。待休息了一会儿后就拆了大栅栏,二十个民兵把木头分了,各自家去。我们三个也回了村。

在这次行动中,我们顺利的拔掉了西关大栅栏,赵老锡表现的很积极,考验过关,几天后区里任命他为村武会主任。

 

二、“无人区”的艰苦斗争

1940年百团大战之后,敌人开始疯狂的大扫荡。从1941年夏天开始,敌人在行唐一带除实行“三光”政策外,还实行惨无人道的“无人区”政策,先后把西瓦仁村、柴家庄两个村子夷为平地。敌人还在吴磁沟村至城寨村修了一条公路,来运送从各村抢来的东西。

更为严重的是,敌人从南伏流村至河合村修了一条大封锁沟。这条封锁沟宽一丈三左右,深一丈二左右。挖出来的土都堆到了东边,垫起两丈多高的地基,上面修有公路和垛口,跟城墙一样,五里一个炮楼,光我们这一带就有瓦仁炮楼、王市同炮楼、山照村西炮楼、段庄炮楼和董磁沟炮楼。炮楼上住着鬼子和伪军,炮楼之间还有敌人的自卫团看守,防止八路军破坏。这条大封锁沟把我县一分为二,敌人又有如此的重兵把守,抗日环境急剧恶化,我们开展工作的困难程度也可想而知。

为了保持战斗力量,防止敌人进村搞突然袭击,我党的县区干部进行了紧急分散,并对外严格保密,具体地点连我们都不知道。

就在斗争环境日益艰难的时候,个别思想不坚定的干部,为了眼前个人利益,当了汉奸。像六区区长王农(真名闫子厚),就是在沟北村拉着公粮投了敌,还有八区农会主任,外号“八个爪”,也投敌当了汉奸,村干部里也有当汉奸的。

为了挖大沟修炮楼,敌人到各个村里要工,也就在这个时候,各村开始成立“维持会”,由村里有威望的长者和村干部组成,支应敌人来要工。我们村的维持会由刘老美、刘老国、刘老可、刘老君、郭老友等组成。

有一次,敌人来村里要工,人们吓得纷纷闭门不出,敌人跟村长刘老美要人,刘老美交不出人,急得他在街上大骂:“他妈的,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什么人,谁不出工我就报告皇军,让皇军来收拾你!”我们党支部的人听见了,和区治安员开会研究,认为若这样下去的话,万一把我们党员抓了去,有人告密,非掉脑袋不可。于是派我到刘老美家,告诉他说:“你若再在街上这样骂,我们就对你不客气了,首先就干掉你!”他一听害了怕,不敢再骂了。其他几个老头出面协调说:“不如这样,为了安全,你们也加入维持会吧。”我们回去开会商量,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可以借机掩护自己,于是我们几个党员也加入了维持会。

就这样,白天几个老头应付鬼子,我们睡觉。晚上我们接应咱们的人,他们休息。有时候我们也到别的村里去开展工作,打垮维持会,没收敌人的户口册。

有一次,我村维持会印了一些户口册,还没等我们没收,一大早就被区里一群人没收了。刘老美央求我帮忙找回来。我说:“这东西别人不没收,我也要没收了你的,还要让我帮你去找!”他再三央求,说:“你带些烟,给他们送点礼,帮忙找回来吧。”我想趁这个机会出去找一找区里的领导,谈谈今后的工作安排。因为敌人的大扫荡,区委已转入地下状态,连我也不知道在哪里。于是我答应了他,说:“行,那我就帮你找找看,不过要的回来要不回来就不一定了。”

刘老美给了我五包香烟,我带着烟,先到了龙门一带,找了半天没找到,在那里碰到当地的民兵盘问。他们问我是哪村人,我说我是刘磁沟村的。因为当时我村离敌人炮楼近,他们怀疑我是汉奸,卡住不让我进村。我说:“既然你们怀疑我是汉奸,就把我带到村干部家吧。”他们当真把我带到了中龙门村一名妇女干部家里,那名妇女干部叫王荣秀,我们认识,她一看见我,很惊讶地问:“老赵,你怎么来了,有事吗?”那两个民兵见我是自己人,就走了。我说:“我们村维持会的人让我帮他们找户口册,我借机出来找区领导,想谈谈以后的工作安排,可是找来找去找不到区委在哪里。”她告诉我说:“区委在郄凹村呢,你去那儿找他们吧。”

于是我又到了郄凹村,才找到区委的同志。正赶上他们吃晚饭,我顺便蹭了顿饭吃。饭后,我问他们:“你们是不是在我们村没收了一批户口册?”他们说:“是啊,我们正拿册子订本呢,给你一个用吧。”当时的条件非常艰苦,区委办公连纸张都没有,就把旧书旧报的白边切下来用。我一看,可不是嘛,都已经订了本子了,我顺手拿了一本,和领导谈了一会儿工作上的事,就回来了。

回村后我找到刘老美,他着急的问我:“户口册找到了没有?”我说:“找到了,不过晚了,我去了人家正拿着册子订本呢。你看,他们还给了我一个呢。”我把拿回来的本子给刘老美看,他一看,知道要不回来了,只好作罢,白白“赔掉”了五包香烟。

敌人为了更严密的控制人民群众,实行保甲制度,十户一甲,百户一保。我们利用下乡的机会对各个村的保长进行教育,告诉他们不要对敌人死心塌地,表面上应付即可,区里来了干部要及时掩护。大部分的保长都比较听话。毕竟他也住在村里,拖家带口的,怕惹下麻烦。再者大家都是乡亲,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绝。

面对敌人的残酷封锁和扫荡,为了保存有生力量,我们的许多同志被迫停止了工作。一天晚上,区公安员张士平同志来到我家,对我分析了目前的严峻形势,说:“老赵,当前的敌我斗争相当尖锐,敌人的活动非常频繁,六区干部都已分散开来,区委机关已搬到李市同,以后的工作要处处加以小心,千万保密!”我听了他的话之后对目前区里的状态心里大概有了个底,也感觉到今后的工作肯定会更加的艰难。

由于敌人扫荡的厉害,张士平也不敢再到处活动,暂时住在了我村西北方向的土岗子上。那里有我们挖的几个地窖,专为掩护干部之用,地窖上面长着一片高粱地。张士平白天躲在高粱地里,晚上睡在地窖里。白天的时候我给他送两碗小米干饭,顺便在村口谁家菜园里拔两棵葱当菜吃。如果碰到熟人问,就说到菜园里拔棵葱就饭吃。他们也就不起疑心。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在哪里,相当的保密和艰苦。就这样一直呆了半个多月他才走。

 

三、我们是三十团的,不是游击队,同志们,开家伙吧

1941年农历十月左右,中共行唐县委县政府和武装部的全体人员搬到了六区沟北村、郄凹村和下闫庄一带,我虽为六区治安协助员,也不知道机关搬到这里的目的。后来慢慢的才听说,为了突破敌人的封锁,县委计划破大沟!“大沟”就是敌人从南伏流到河合修的封锁沟。破大沟指挥部设立在沟北村。

十月下旬的一天,县委书记兼破大沟总指挥俞恒在沟北村召集了我们四五个人,布置了一项任务:在北伏流、西瓦仁和市同一带,给部队找几个向导。我们领了任务,分头去找。由于敌人刚刚扫荡过,这一带人烟稀少,尤其是西瓦仁村,整个村片瓦不留,一个人也没有,我们好不容易找了四五个人,人家一听说是给部队当向导,趁我们不注意,又偷偷跑掉了。当时的群众是两头怕,既怕日本鬼子,也怕八路军。打仗子弹满天飞,怕送了命去。

人跑掉了,我们没有办法,只好返回沟北。俞书记见了我们问:“你们找的向导呢?”我们几个如实汇报了情况,俞书记一听急了,当即开口就骂:“妈了个逼的,交给的任务完不成,这仗他妈的怎么打?这沟怎么破?”别人一见书记发了火,都低头不敢说话,我想了想,说道:“俞书记,你莫生气,群众主要是怕打仗时子弹不长眼打死了,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几个去,你看怎么样?”

眼见破大沟的时间就要到了,俞恒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同意了。他给三十团的政委郑伟山写了封信,让我们带上。我们到了三十团以后,找到郑政委报到,寄上介绍信。郑政委看过信之后非常高兴,说:“你们来的正好,有你们在,我就放心了!”我们去时刚好赶上吃晚饭的点,当时的条件非常艰苦,打仗前给战士们做的白面粥,就算改善了伙食。郑政委让他的警卫员给我们打了盆饭,我们分着吃了,同来的几个人对我说:“老赵,还没吃饱呢,这怎么办?”我说:“那我到伙房再帮大家打点去!”我到了伙房,找到炊事班班长说:“班长,我们几个没吃饱,麻烦你再给我们打点饭。”那个班长满脸的不高兴,说:“其他一个班打一盆,你们四个人就打了一盆,还要啊!”我用央求的口气说:“我们还没吃饱呢,吃不饱怎么当向导?你就再给点吧!”又说了几句好话,他才勉强给了点。

三十团共有三个营,一营和三营为学习营,二营为战斗营。饭后郑政委把我们带到了二营,二营营长姓王,大概给我们说了几句战斗安排:破大沟从沟北村开始,一路往东经西石庄、南王庄、吴磁沟村。当天晚上部队就出发了,我们几个向导在最前面给他们带路。人家也怕我们跑掉,把我们夹在中间,左右都有兵看守。

部队先到达沟北村西,那里已经纠集了迫击连、梯子连和担架连等,我们比预定时间稍晚了一些,大家汇合后就往县城方向出发,走到吴磁沟村附近时,已经是十点钟左右。我指着前面说:“王营长,你看,前面不远处就是大沟。”由于是夜间,只能看到黑乎乎的影子。王营长看了看,回头命令部队就地休息,又对我们几个说:“走,咱们到大沟沿上去看看。”

大家都坐下来休息。王营长和我们几个向导来到大沟旁边,看见敌人修的垛口和炮楼在黑暗中一直伸向远方,望不到头。王营长看了一会,对身边的人说:“带部队过来!”一会儿的功夫,人群呼啦啦都过来了。梯子连先上,放到大沟里一个梯子,下去了两个人,又放下去一个梯子,又下去了两个人。这时候,敌人的巡逻队突然出现了,迈着正步,大概有三四十人的样子,前面的人打着很亮的灯光。那情景跟电影上演的差不多,我们赶紧卧倒,虽然没有人大声说话,但是由于我们人多,稍微一动就发出很大的声响。敌人听见这边有动静,灯光“唰”地就射过来,照见了我们的几个人。有汉奸就大声的问:“口令!”无人答话。又问:“口令!”还是无人答话。敌人有规矩,如果问到第三声再不回答的话就开枪。就在他喊出第三声“口令”的时候,王营长猛的站起身来,大声说:“我们是三十团的,不是游击队,同志们,开家伙吧!”

这一喊不要紧,双方“乒乒乓乓”打了起来。当时离我们不远的左右两边各有一个炮楼,分别是王市同炮楼和山照炮楼,这两个炮楼上的鬼子都齐齐向我们这边射击,只听得机枪“嗞嗞、嗞嗞”的声音。我们这边的战士也猛烈的还击,没有枪的趴在地下一动也不敢动,我使劲把头埋到路上的车沟低洼处,生怕打到脑袋。有的民兵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听到枪声大作,吓得“啊啊”大叫。

双方交战了一个钟头左右,敌人才撤退,后来我听说打中了几个汉奸,我们这边没有伤亡。敌人走后,我们继续破大沟。陆续的把梯子铺下去,大家都下到沟里面,再把梯子搬到大沟的另一侧爬上去。我和一个侦察员在前面,先爬了上去。有的战士害怕,不愿意上,导致后面的人被堵也上不去,王营长气急了,拔下手枪来,下死命令说:“都给我上!”大家才赶紧乱糟糟的往上爬。

爬到了对面的马路上后,我们几个向导在一口井旁边休息,部队和民兵开始破大沟,就是用铁锹把土再填进去,填了有三里地左右,王营长才下令收兵,部队撤到了北翟营村。

鬼子的大沟被我们破了之后,又开始到处抓壮丁修大沟,我们就扰乱敌人。等上午人们都上工之后,我们就趴在北翟营村南的土粪堆上,朝天放上几枪。人们听到枪响,“嗡”的一声四下逃窜,监工的鬼子和汉奸又急又怕,叽里哇啦乱叫,自己边跑,还不让大家跑,那样子十分狼狈。

就这样扰乱了十几天,大大拖后了敌人的工期,我们的目的也达到了,城寨团部下令部队撤回。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其他几个向导又回到了原来的工作岗位,但是郑政委却不让我走了,他找到我说:“赵同志,地方和部队都一样,都是为了革命工作,你就留在我们这里吧。”我不愿意当兵,但是俞恒书记开的介绍信上注明了我是党员,党员就得服从上级的安排,我心里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留了下来。郑政委把我带到二营侦察班,发给我一件浅军装色大衣,一把手枪,二十发子弹。就这样,我莫名其妙的当上了兵。

(待续)

 

本文经作者或其家属授权发布,版权归作者所有,文责由作者自负。

上一节 目录 下一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