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韩锐

 

第九十一回

踏破铁鞋无觅处,菖蒲原在脚底出,

两头抹黑来刨药,掌握时间是肚饿,

石葱石蒜野鲜味,火坑边里风趣多,

梁上君子从何降?事见分晓显一着。

第四天我们不约而同来到响水沟,背上大袋子准备装药用的,内边装了个馍口袋,手里拿着小袋子装着方便,满了后再倒进大袋子,手里拿把用铁丝扭的小铁勾,刨树叶用的。先用铁勾刨开树叶,下面露出一堆堆的菖蒲来,就像生的豆芽菜一样,把树叶、土、杂物拣掉装入小袋内。

第一天刨药因手生,有刨三、四斤的,有刨五、六斤的不等,我们各人床铺头顶上放了更大的袋子,那是准备装干药的。这天照例是抹黑吃饭,吃完饭有的坐在张大爷火炕边闲谈,有的钻入被子睡觉。我是属于睡觉者之一,听他们闲谈,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入山后的第五天,生活步入正轨,天亮起床,各人吃喝一毕,各自行动,分别进入四号、五号、六号沟,因为他们还想发现更好的去处,我和袁还是在五号沟里,刚进沟我就发现脚底下密密麻麻的菖蒲,我舍不得走开,袁说里面有大片的。我说:“边刨边往沟里走。”他进沟了,我仍旧在那里刨,接二连三地总是刨不完,也不觉得怎样累,只是被打伤的腰有点酸困,也无手表,也不休息,天上的大表被森林遮着看不见。反正啥时饿了啥时吃馍、休息,天快黑时收工为是。

又刨了好大一阵,袁从沟脑出来了叫我回,我们一同来到马场,相互将口袋用手掂一掂,袁的药有七斤,我的药有八斤,他说:“进到里面刨了十多处都不够理想,最后天快黑了才发现好去处,明天咱俩就在那里刨。”我说:“好!”

香泉的小伙子回来做饭期间,互相掂分量,有七斤的、六斤、五斤的,最差的是四斤,一块搭档报怨四斤的说:“我说你就在我那里刨,你还说不够理想,你转了一趟沟脑里回来,我已经刨了三斤多了,你手里才提着一斤多,那时你再不要乱跑,就在我那里刨,也刨个五斤不成问题,你拿上五号沟不进,又跑到六号沟里,这六号沟里刨药的人说:“壮是壮,苗儿稀,没有成片的,是鸡窝菖蒲(一堆犹如鸡窝那么大就没有了),我看明天不进四号沟就进五号沟,六号沟就不去了。”他说:“真倒霉,把人腿都跑困了也没刨下。”“做饭吃罢!”

吃罢饭钻被子的多,闲谈的人少了。张大爷说:“我这马场一共一百零三匹马,是两个人看管,姓王的回家取面伙都快十天了还不回来,这黑马三天没回来了,黄马昨晚也没回来。一般夜不归宿的只有三匹马,就是黑马、黄马、花马,一般都是隔一夜,第二天就回来了,但这黑马打从你们来的那一天晚上就没回来,今晚又没来,已经三夜未归,豹子、野猪、熊这山里都有,我们马出去是合群的,它们不敢侵犯,就是十多年前一匹病马没赶上趟,被豺狗子扯了,自那以后再未出过事故,这一匹马要三百多元,够好的劳力一年的收入了,无论如何我明天得出去找马。”“那你一走,没有人看门,我们的被子和面伙叫人拿走怎么办?”“这深山老林里没有人来拿。”“那响水沟对面的石洞里不是有人吗?”“那是四川人上来刨药的!”“他们只顾刨药,也顾不得拿别人东西。”“是真的我们就放心了。”“明天出去你们将门锁了,我也将门锁了,无事。”

第六天是个大晴天,把饭做着吃了,将这两天刨的药,晒在门口,前天刨的药都有点发霉了,一共晒了七个小方块,我们就出发了,我俩仍在五号沟脑里刨药,香泉人也分成两路,有上四号沟的和五号沟的,六号沟是没人去了。今天要早些收工,因为晒得有药。

结果提前一个钟头我们都回来了,因为天还亮,顺路发现石葱、石韭菜等美美地收拾了够两天吃的。因为太多就放蔫了,又在近处拾了些干柴,放在野外的灶旁,先回来收拾药,怎么香泉一位的小方阵被人揽了,是用手揽的,地上剩的很多,七嘴八舌怀疑起来了,咱们刨药去了,张老汉又不在,这三天也未发现有人来:“是张老汉带走了!”“不,他是直爽人,他是寻马去了,就是把药放在他家里也会被咱们发现的。”“那是谁拿走的?”“可能是石洞里住的四川人搞的。”“他们也在挖药呀!跑这么远的路拿上一点点菖蒲,他们也不合算。”有人说:“我先出沟早些在那里拔石葱,远远看见有人从大沟里上来,走到他们住的偏沟里了!”“可能他们到云屏卖药去了。回来时顺便揽了一堆。”“准是他们搞的,无疑就是搜出药来菖蒲都是一样的,那是证明是咱们的呢?”“自有办法,今晚把馍多炕些,明天早上不吃饭,先到他们那里去,去得迟了就上山了,家里无人我们要进去翻箱倒柜就说不过去了,有理变成无理,他们会说丢了多少钱,会诬赖我们。明天咱们要齐心,只见我的眼色行事……”

 

第九十二回

偷走菖蒲起祸端,狐假虎威问人犯,

收药放人算宽大,耽误挖药一整天。

第七天天麻麻亮,组长催我们起床后说:“有换洗的衣裳穿整齐,不要泥麻老鼠的不好看,洗了脸就出发。”

径直来到石洞前,组长喊:“你们里面住的是什么人?干什么的?出来!我们是乡政府的清山队,巡逻山里藏有坏人没有?有些凶手杀了人,害怕捉拿跑到山里躲起来了,你们入山有没有手续?把你们的证件拿出来叫我们看看。”

那时都是集体的,没有个人行动,也没有兴起身份证,走远处要有县或乡证明才行。

他们拿不出什么证件来:“你们是四川那个县?那个乡?那个队的?”

“我们是四川广元县,朝天乡,十三队的。”

“你们不在家劳动,出来干什么?”

“想出来挖点药,搞点生活。”

“我们乡政府接到通辑令,广元监狱里跑出来了三个犯人。”

“你们三个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我们两个姓刘,那个姓王。”

“我记得通辑令上正好有两个姓刘的一个姓王的,名字我一时叫不上,到乡政府一查对就知道了,把人挷了,连同被子挖的药,一并交到乡政府。”

青年七手八足要挷人,三人跪下哀求:“我们实在冤枉,我们不是犯人!”

“你们既然不是犯人,不要钻在山里面以假乱真,限你今日离开此地,回原队参加生产,挖的药没收,把人放行。”

我们没收了两化肥袋子的菖蒲约有八十斤。

我们从偏沟里出来走到正沟里,也快十二点了,坐下休息一会吃点馍,互相谈论着:“这两袋子也够我们七人刨两天的了。”“今天半天自由活动,搞搞卫生、拾点柴伙、拔点野菜,明天我们正式投入挖药。”

有两个人扛着袋子先回去了。我俩边走边拔菜边认药,路边还有七叶一枝花,一枝箭,荞麦七,桃儿七,纽子七等。

回来后洗了衣服,洗了头,刮了胡子,也觉得轻松得多了,又到门前沟里一看,正象元代词作家马致远调寄(天净沙)题为(秋思)里写道(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只是少了小桥和故道,因为深山里没有道,而我的心情应属于断肠人,现今的我上无父母,也无妻室的牵挂,只有一女孩上初中,肠已经断过了,死了不能复生,离了的不能再来,断肠也无用,只是觉得轻松。眼前颓兀的枯树上挂了些粗壮的籐类;简直将树都压弯了,这籐类的植物多半生长在阴湿的地方,干旱的山顶上是没有的。因为地利条件给了藤条植物得天独厚的机会,顺着水渠看去两旁长满了枯籐。这枯籐和老树是不是孪生子?生出了枯籐的同时也就生出了老树,既生出了老树也就有枯籐缠绕在上面,它们两者互相抱得那么紧密,是生死与共的战友呢?还是亲切无间的夫妻?这种自然景观是在地球上有了植物的生长以后就有了这种现象,在元代以前无人问津,惟独马致远以他锐敏、睿智而深邃的洞察力把它们两者相齐并论了,使它们相得以彰,你看它们树有多高籐就缠多高,可以说是(举案齐眉)了!就这钢劲粗灶的树上支持着袅娜多姿的籐本缠绕,也有幼小的树身经不起粗壮籐的缠绕而压弯了腰,正像好吃懒做的妻子不体贴丈夫,使全家的重担压在他身上,累得直不起腰来!难怪在一千年以后在(夜半歌声)里唱出:“你就是树,我是那树上的枯籐……”

既然枯籐,老树给人以孤独凄凉之感,偶尔又飞来了一只或一群乌鸦棲落其上,纵然是静中寓动也不会激起人奋发向上之感,而更引入了人的世态炎凉之情,格调不入的喜鹊,孔雀不会误入歧途的!晚霞的光彩折射在青山绿水和那高耸入云的山岭上,并那青草如茵的地毯上,幽然自乐的马群在微风中抖动着它们的鬃毛互相嬉戏亲妮着……

远处的树冠上笼罩着青纱,微风吹来,飘飘荡荡,甚至这个树上的轻纱风一吹可以搭在第二个树上,又像烟雾,又像轻柔的面纱。碧翠的鸟儿双双对对,绕过经纱落在树上,这鸟儿也特灵,为什么没有一头撞在似有似无的轻纱里!那就有翅难飞了!树下是潺潺的流水,水的那边是挺拔的山崖,仰头望不到顶,再顺着流水向下走是圈马的地方,周围栽起圆木,留下一个门,园木的半腰用铁丝栓的木槽,是给马加料的料槽,这黄昏时无人赶,马群自动入圈。张大爷撒了少许的料在槽里,早来的就吃上了,晚来的就无份了。围场外也有悠闲自在吃草的,不管圈里因吃不上料如何搏斗,好像与牠无关。也有三三两两像情人踏青般的回来,安祥自乐的互相尊敬着让进门来,站在一起永不分离……

真乃“面纱罩树冠,绝壁水流声,深山无人知,鸟兽通人情。”

这山、水、枯藤、老树、鸟儿都是有形之物,只有这轻柔的罗松活像舞台上的幕布依它本身飘飘荡荡似有似无的诱人魅力,把这绝妙的有形舞台带入了飘渺梦幻的仙境!

 

第九十三回

川人偷告夹纸条,还药打算继续刨,

一夜雷雨山洪涨,下山揹面走一遭,

一连三天毛毛雨,人有吃的药废了,

急切去看龙洞水,自报晴雨真奇妙。

因为经过先一天的休整,第八天别无耽误,全力以赴投入刨药。我俩仍在五号沟里埋头苦干了一天,天快黑时陆续出沟,到了炉灶边,互相掂量着。香泉有一人刨了八斤,其他都是七斤上下,袁刨了八斤,我刨了九斤,组长说:“这个老韩蔫不出出的不说话,手底下才做活呢!(右派不是因为嘴头上吃的亏吗,我有啥话可说的呢?)我们香泉队每个劳动值是九角六分,不到一元,这一天耍耍打打地挣一个月的钱。”

我想:中沟队的劳动值一角四分钱,这九斤药要卖四十五元钱,一月四元三角,要顶十一个月多快一年的价值了!话说回来,我这个人是贱贝,自己不会给自己轻松(硬叫弓折,不叫箭湾),我这手下快是十指练下钢琴的呀!又在祁连山上刨过蕨蔴,着实锻炼了一个时期。我走路不快,是因为肚子饿,上山慢是体力没有恢复,我现在吃着袁兴怀给我贴的有油、盐的饭,手下就能赶快了!

洗罢锅,回窝棚,门锁子夹了个纸条,还盖有云屏乡政府的红印,上面写道:“穆组长,请将四川人的药,除扣还你们的外,剩下的退还他们,此致。”

穆组长看罢说:“好傢伙,他们竟然告状云了!不给他无理,给他一袋子,我们耽误了一整天,也要挖四十多斤哩,算便宜了他。”又问张老汉:“这条子是谁拿来的?”

“就是那四川人,要放在我这里转给你们,我说那不行,还会说我跟你们同通一气,他就夹在门扣上。”

“这些家伙是从那里下去的?要经过门口,不害怕把他们扣留了?”

“就是你们出工后他们下去的,不经门口,再无他路。”

“好!我明天出工时,在门口放一袋子药让他拿,我的门口晒的药,他胆敢动一颗,我让他赔个够。你的黑马找到了没有?”

“整整找了两天,前天我到东南方向去找,昨天我去到西北方向去找,是它迷失了方向,越走越远了!一直到太山乡的境内才找到,那黄马第二天晚上就回来了!”

“这喂马也不容易。”

“是啊!要下马驹的马还要特别照顾,马驹下来了还要喂奶粉……”

正打算明天晒药、挖药,谁知道下了一夜大雷雨,门前水沟的水都涨了,不能进沟挖药,这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吗?今天下午若晴,晒一阵太阳路上就能走了,无论如何得将面揹上来,把干药带下去。

下午果然有太阳了,出门还有些滑,走着走着就不滑了,太阳落山,我们才到黄圪垯。太阳跌进乌云里还是晴不起,好在是下脚路,掌灯时候已到了庙坪,离云屏还有五里路,这是走过的路,不难,黑抹着到了周家,我们又起了大灶,吃了饭,听见远处有雷声,不多一会大雨如注。多亏下来了,不然闭在上面就没面吃了!又是下了一夜大雨,第二天早上还是毛毛雨,睡觉吧!有的人打扑克,吃饭时已经十一点了,没干活,我们偷个懒,四点钟再吃一顿饭,街上也滑没处去,有的窜门子,有的打扑克。第二天晚上没有打雷,还是毛毛雨,有人说:“糟了!人有吃的了,但挖的药再有两天不晒,就结成圪垯无用了!”“天大由天,坏了也没办法!”

又过了第三个夜,到了第四天早上还是毛毛雨,急得人没办法,啥时才能晴呢?女主人说:“你们看对面的龙洞里的水,若不淌水天就晴了!”大家冒着雨去看龙洞,有草帽的戴草帽,主人家只有两顶雨帽,先下手的戴上了!有的顶着旧衣服,我头上顶了个手巾,都去看龙洞,走不到十步远,就看见山对面龙洞里有缸粗的一股水向下直泻,它的冲力能打转一盘平轮磨还是有余,立轮磨么就能打转六、七座!这水可不小呀!一个劲儿地哗哗地淌着,并未减弱,毛毛雨不紧不慢地下着,从未间断。我头上的毛巾都向脖子里淌水了,我也不看了,将身上湿透了怎么办?顶衣服的也回来了!戴雨帽和戴草帽的还在看着。组长说:“不吃饭了,你们就看着,他说留下一个人看了报告信息,其他人都回去!”

回去后大家动手做饭吃,正要吃饭时看龙洞的人喊道:“水停了!”大家都纳梦,这头顶上还是毛毛雨,黑云还是笼罩着,连个亮缝缝都没有,那有天晴的迹象呢?大家端上饭碗去看龙洞,果然洞里连一丝水都不见流了!大家问看守的人:“怎么停的?”“我也说不上,反正大家看见那么粗的一股水,忽然变小了,我奇怪!我想喊你们来看,可害怕张大了,你们来骂我,我就看个究竟再来告诉你们,竟然越淌越小,不到五分钟就干了!”

这龙洞的水干了,头顶上的雨又未停,这不是女主人在骗我们吗?

有人自告奋勇:“我去问她!”问的人照上面的情况说了。女主人道:“我骗你干啥?我们祖祖辈辈就是这个应验,久雨不晴,去看龙洞水,无水就晴了,久晴不雨,晒得天干火燎,龙洞有水就下雨了,旧社会我们在龙洞前烧香献供,新社会不准这样做了,说是破除迷信,但这有水天雨,无水天晴还是真的,不信再过半个小时你看天就晴了!”说得小伙子眉开眼笑、心花怒放,就喊起来:“天晴了!天晴了!”

我们把饭吃完雨就停了,停雨的同时天边露出了一丝青天,不多一会青天就越来越多,云层减少真的天晴了!赶快整顿揹面上山。中午一点钟左右太阳整个露出来了。我们手里拄着棍,不顾滑泞就往山上进发了,路上滑得搭不住脚,只能在路边的地坎上走,这是虚土,走上三、五步,两只脚就像两只榔头,用手里棍子将泥拨掉继续走,走了半个钟头才到庙坪,我们来时小跑不到五六分钟。现在真是“寸步难行”。四点钟才到了黄圪垯,路也晒干了,路心不时还会发现小水潭,但都是石渣路,水潭也无防,可以加快速度了,直到七点天黑回到了马场,最后的大锅饭一吃就睡了觉。

 

第九十四回

刨药当中出奇迹,白花虫草送眼底,

蕨菜枝箭连成片,组长又把猪苓得,

最大发现火山口,空察地勘人未知,

临别主人生了病,空手赤拳解灾危。

第十天我们晒好药,又到老地方去挖,也不像以前苗儿稠了,差不多把五号沟让我们翻遍了,中午也碰见黄圪垯和云屏的人上来挖药,他们只挖三、两个钟头,挖得三、四斤也就回去了。晚饭后我们商量转移地点,有人说:“到四川人挖的那里去!”“那不是暴露身份了吗?”张老汉说:“北山南山都有,北山没有南山多。”有人说:“我看云屏人从对面沟里出来过,是不是对面沟里也有。”张老汉说:“有是有,不如响水沟那么多。”组长说:“明天我们到对面沟里跑一趟,也还近些。”

第十三天,我们晒好了药,到对面石沟里去找,一进沟零星的药到处都有,最多的也不过鸡窝那么大,稀是稀,可粗壮些,只是跑路多而挖药少。我一个人上到一个石嘴上去找药,可巧一苗冬虫夏草就在石缝里长着,我小心地连根挖下来,一看这筒状杆的下面是一个蚕身,我用心用意地用树叶包好装在衣兜里,在附近约找了两个钟头,再也找不到第二苗,我只得边刨边向沟里走,翻过一个小山梁来到一个躺湾里,在远处就瞧见一枝婷婷玉立的莲花,在这万山一色的树荫下,好不稀奇!万绿从中一点白,我就近一看叶子,就像野棉花,花朵像荷花:“这不是中草药手册上的白花延龄草吗?”我更觉得稀奇,小心地将根掘出来,背上不好揹,只好拿在手里。这躺湾里苗儿比较稀,半个钟头得换一个地方,我就将这花放在眼前双手刨药,天快黑了,各人刨的都不到响水沟的一半。

第十四天我们深入到山顶上去,一般到山顶上就突兀无树了,这里山顶上森林依然茂密,更不同的是亿万年前地壳形成时火山喷出口的岩浆凝固在那山顶上,这也是很难得见的。喷出口的圆形直径大的约四十米,小的约二十米左右,岩浆堆积的高度五米到十米不等,它的厚度三米到五米不等,中心部其深莫测,想看个究竟吗?只有爬在锅边上(允许我这样的叫,形象些、方便些),也就是喷口圆形岩浆的顶部,向下看中心部黑洞洞的,谁想钻到锅里去就不得出来,扔一个石头试一下深浅,有的锅底没有响声,有的锅底一、两分钟才听见响声,有的锅底五、六分钟后隐隐约约有点回音,有的锅底乱倒了些岩石,人可以进到锅里去,在岩石上走动,但中心部总是空的不敢去,我的表达能力有限或许没有说清楚。你们曾见过月球表面的照片或白蚁洞口的圆形土圈吗?就是这个样,它的深度相当于地壳层的厚度。究竟我们是刨药来的,不是考察地貌地质来的,翻过山顶有一条小沟,这小沟直通到陕西的那条小河,这山顶上的药还不如小躺湾的药,而我们又折回来在小躺湾里挖了些药,将近天黑回了家。

第十五天,我们仍回到五号、六号沟里去,就是在那里随便挦也能挦个六、七斤的,因为附近群众也来挖药的人多了,陷于资源枯竭。

第十七天又在那沟里刨了一天,差不多全沟翻遍了,只能刨得五、六斤,组长说:“明天晒药洗衣服,后天下山,人手稠了,刨得药少了,面伙也快用完了,今年刨药就此结束。”

第十八天幸好是个晴天,我们把药和被子都拿出来晒上。大约十点左右,云屏和黄圪垯的人成群结队的上来刨药,下午两点到三点就回去了,因为远者还有四十里路。

趁着中午休息,我们又到北山转了转,这北山森林没有南山茂密,所以树叶层薄而浅,赖以生存的菖蒲就稀而少,正如张老汉说的“北山不如南山。”若不嫌少,耐心的刨一年,直到冬季雪封了山也有刨的,我们是抓多抓好,打的快速战。可蕨菜、一枝剪、荞麦七、桃儿七成片成片的偶而也有其他的药类;我们也顾不上辩认了,得早些回来收拾被子和晒的药,但组长一人刨了十多斤猪苓来,青年问:“你怎么把我不叫上?”

“我想叫你,你们都走了,走不动就在近处找活干,就是门前看见的石崖缝里,每天早上有烟雾升起,这猪苓就是烟雾根么!”

青年说:“我也以后看见那里有烟雾就在那里挖。”

“凡升烟雾的地方不一定都有,还要看地形、阳光,多半在阴湿的地方,这里头学问深着哩,多钻山多揣抹就增长知识。”

刚要离别的当天晚上,张老汉肚子疼,连晚饭都没有吃,组长喊:“看张老汉肚疼是咋回事?”

我说:“这里一无药,二无针是咋样的看法?”

“你这个思想就是不开窍,出门挖药带上点感冒药、止疼药是必需的。”

“我们大队还没有进药。”

“你自己的干针咋不带上呢?”

“我嫌累赘。”

“好思想呀!你再用其他的单方给治治。”

诊脉有沉濇象,无灯不便看舌色,多半是寒气或吃了冷物,这里没有小回香,我将食盐在铁勺里炒了,冲上开水喝了,在足三里、公孙、手内关等穴处掐了掐,松缓得多了,我又按摩中腕、膻中等处,病人俯卧,在背上用了捏脊法,从下而上三次,在脾俞、胃俞掐了三遍,也不觉得痛了。张老汉说:“你们内中还有这样的高手,真看不出。”

青年人又插嘴说:“韩大夫是九辈人的祖传,两当县里都是有名的。”

“怪倒来!”

 

第九十五回

云屏挖药二十天,两头抹黑拼命干,

发得民币伍个元,勒肚缩食买鞋穿。

第十九天天大亮我们起身将路上吃的馍烙好,剩的菜腾空,小灶具洗刷干净,背包外部拴挷好,谁挖的药多,谁的背子就最重,当然是我最重了!出发时都快中午一点了,好在是下脚路,一同出发距离不大,约走了十里路,我的体力支不住了,三里路想休息,四里路想歇

我也不敢真休息,只是在有石头的地方,高低正好能放上背包,松一口气,顶多不到一分钟或者半分钟就得赶路,这些青年人挖得又少,走得又快,早就看不见人影了,不怕,这路是熟路,反正我尽量的赶就是了,快到黄圪垯时经过一家独家院,路从门口过,这时肚子也饿了,我就脱肩歇下,要了一缸子开水问:“前面背药的下山的走了多远了?”“走了有一锅烟时间”(一锅旱烟吃完就是二到三分钟左右)心想不要紧,今天抹不了黑,吃喝完毕,过了两个拐弯,发现他们把行李放在路边,人在山梁上玩耍着,我也把背包挨近放了。甲喊:“这里有天麻!”乙喊:“这里有天麻!”原来他们在找天麻!由他们去,我先休息一会儿,约有半个钟头,我身上的汗也觉得冷生生的,他们来揹背包了,一个天麻也未找到,一同下山,到了云屏,约有六点钟,有逛街的串门的,这里商店营业时间不受限制,有人就多开门,下雨无人就少开门或不开门。袁兴怀来说:“收购站我交涉好了,咱们把药背去过秤,我只管背药,总共过了多少斤?一共付了多少钱我无权过问,也不过问,出得站门袁给我了伍元钱说:“咱们明天到站儿巷,一人买一双解放鞋,可不要让队里人知道,回去也不要穿,过上几天再穿。”我说:“对。”

二十天香泉的小拖拉机来接他们了!(秃子沾的月亮光)将我俩的背包也捎上,因来时拉面、菜、背包,所以在站儿巷勉强上了两个人。这次只是背包所以他们五人都坐了,我和袁兴怀步行。十点吃过饭就出发了,未吃饭前我想把云屏游览一下,和四九年比较有无差异?街头上修了氨水罐,是供附近生产队提取氨水用的,有了卫生院、供销社这也不简单呀!峡里的路修通了,能跑汽车,在店子那里还在盖水电站,真是变化得多了!周围的天然城墙依然如故,北门的山顶上听说有风洞,也无瑕顾及了,这云屏座落在自然的城墙之中。

我们出的北门,经过栈道,路边还有水泥铸的栏干,路是顺河而下,路边不时出现奇山怪石,有屋形的、塔形的、刀形的、剑形的不一而足,路旁溪流叮咚作响,时而出现一两座农舍,增添着优雅的画意,秀山晶水,惠风和畅和煦的阳光照耀着大地,野花欢迎着行人,飞鸟伴送着旅客是游览?是散步?真是饱尝着大自然的景色。

不觉来到店子村、水电站才开工动土,工人们在紧张施工,领工的挥动着红旗、送料的汽车,装灰的翻斗车,你来我往,这全是动态的画面。

前面有个供销社,我们进去坐了,要了点水喝,吃了馍继续前进。三点到了站儿巷、医院里、粮站上、邮局里我都有熟人或在杨店上过学的学生,我是这个身份也不好找他们,想在馆子吃顿饭吧!这三、四年来到我手唯一大面额的人民币——伍元,还想买鞋穿,进馆子的这念头很快地就过去了!受了多少磨难和挫折,不进馆子算不了什么?严格的说这是苛求,平时能吃有油盐的饭比进馆子还实际些。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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