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昭騫
圖片系何應欽(取自於網絡截圖)
我閱《文史資料選輯》第36輯李仲公所寫的《我所知道的何應欽》提出更正和補充如下:
(一)205頁第11行:“他在往年道出昆明的時候,曾被劉顯世派人暗殺,中一槍,傷肺部,未至死”,補充如下:何應欽在三牌坊華豐茶樓被暗殺者以手槍打傷肋骨和肺部,經唐繼堯以日本士官生同學關系,派人送至法國醫院搶救治療,約兩星期,並割了兩條肋骨,取出子彈,先後四個月始康復未致死,但治好後,他在站的時候,就顯出兩肩一高一低。
(二)205頁倒數第2行:何應欽“漸得到蔣的賞識,顧仍不滿於月薪二百元毫洋的待遇”,其實軍校的餉項,此時得到蘇聯的撥款,待遇已高。我記得王伯齡邀我去黃埔軍校(一期)當少校大隊長時,我正在粵軍第三師充學兵連長未克前往。曾說少校待遇毫洋180圓,中校為毫洋240圓,上校為毫洋320~420圓,少將若幹已記不得。何任軍校少將總教官,月薪應該不止200圓毫洋。
(三)209頁第6行:何應欽“被分配的任務是以東路總指揮的名義率三個師出東江向福建進攻”,當時我是總指揮部交通處副處長,到福州後升處長,我記得北伐軍東路一共只有嫡系7個團,即第十四師三個團:第四十團鄧振銓,第四十一團凃思宗,第四十二團周址,第三師3個團;即第七、第八、第九團,團長分別是徐庭瑤、周嘯潮、衛立煌及第五十八團王文瀚。此外尚有雜牌張貞的東征軍第X獨立團。
另有已派代表與何取聯系的周蔭人部兩個旅:一為杜起雲,一為曹萬順,和高義、盧興榮民軍。
(四)209頁第7、8行:北伐軍“於是年9月打下福州,11月打下杭州……”應予更正。我對下福州的時間已記不清楚。只記得我們在福州時僅住月余,調整機構和整理部隊,準備北進,約在1926年舊歷十二月底。當時馮軼裴的番號是東路第四縱隊指揮官,衛立煌已升任第十四師師長,移駐閩北建甌,監視降軍(北洋軍)第三師李生春部;第三師師長以顧祝同升任。
因通信便利關系,要交通處先行出發,設置通信網。此時何應欽東路總指揮部及第四縱隊指揮部均仍住福州,而衛立煌是1927年2月初旬乘舊歷年關元旦拂曉圍繳李生春部的。至打下杭州的日期,好像是2月19日。我記得我們繳李生春械後二三日就出發入浙,從建甌經吉水、浦誠、仙霞嶺、江山到衢州,休息二日,繼續北進,至浙江蘭溪,馮軼裴指揮部亦到達此地,旋即乘船往富春江順流而下,僅一日即到杭州。
(五)209頁倒數第8行:何應欽“代蔣野心的萌芽與被蔣猜疑的開始”,其中蔣介石第一次下野復職以後,調何應欽為總司令部參謀長,何不願就,確系事實。馮軼裴曾向我說:“蔣何關系,愈搞愈壞,何極惱火,不願就總部參謀長,我勸何暫時去就,否則出國,如不去,蔣一向是反臉不認人的,恐怕蔣會把何殺掉啊!”因此何乃往徐州就職。
至蔣何交惡另一原因,是何當軍長時,對人事方面專重用他所親信的貴州人,和以潮州黃埔分校出身的學生,及蔣第一次下野以後,他將蔣安排的20個補充團解散,亦大有關系。
關於重用親信鄉人,如何玉書原為黔人而冒充福建光澤縣人為總部政治部主任,其弟何輯五以上尉參謀升少校參謀出任汕頭警備司令,何朝光為軍部副官處長,杜忱為經理處長,其侄何紹周,其妻弟王文彥,外甥鄧振銓、劉漢珍,均無功而叠次擢升。段祖繩、宋思、王漱芳等均次第擢用。時有何用人唯親和用人唯黔之說。
至於排擠非黃埔出身人員,如王拂文曾任黃埔一期區隊長,當何應欽任團長時已充中尉副官,而何由團長升旅長、師長進軍長時,王仍是中尉副官,至何升任東路總指揮時仍未升級。王有一次憤而向何說:“您當團長,我是中尉,您當旅、師、軍長,我還是中尉,我不幹了。”何對此連臉都不紅,隨即安慰王雲:“有話慢慢說,不要著急,升級的問題,我立即調整。”隨後將王升為上尉。調至何處,我已不復記憶。
又軍部的中級軍官,如陳哲(前任交通處長,到福州後由我接充)工兵中校指揮官李卓元,炮兵中校指揮官陳隱冀,中校交通處長符昭騫,中校作戰科長劉時亮,均出黃埔,何任總教官時,教官因為是雲南講武堂出身,或日本士官出身的廣東人,均不升遷,尤以符昭騫(即出身雲南講武堂)1925年當中校,一直至1933才遷升上校,而何輯五,王文彥,劉漢珍、鄧振銓,陳又新,何紹周等於一年內均多當了團、旅、師長、司令等。
自東征北伐以來,衛立煌對蔣頗有表現,但在部隊整編後則重用顧祝同和劉峙,一升第九軍軍長,一升第一軍軍長,衛與顧、劉均同時當師長,而衛則調為第九軍副軍長。衛不就,轉擬調為南京衛戌副司令(司令是谷正倫),衛向何應欽大發牢騷,且屢召不往見(事在1928年冬)。何應欽到處派人找衛,後來查知衛住在南京花牌樓南洋旅館,何親往擬向之解釋,而衛卻叫勤務兵倒鎖門不與晤面。後來衛乃請求入陸軍大學特一期。
(六)209頁倒數第四行:“11月同入南京”,打下南京實際的時間是3月24日,第四縱隊二日後才從秣陵關開入,東路總部隨後始進駐南京。而南京是楊傑率第六軍第十七師從東門紫金山、富貴山攻擊,由朝陽門(現改中山門)攻入的。白崇禧時在上海,後來才來到。
(七)214頁倒數第6行:“西安事變中的何應欽”,其中值得註意的是何曾派劉漢珍到西安活動。在張楊雙十二事變後,蔣介石和衛立煌,蔣鼎文,陳誠,萬耀煌,陳繼承,蔣百裏,陳調元,郭寄嶠、劉耀揚等分乘四架飛機,由張學良送歸南京。二日後,衛立煌的總部由我率領乘火車隨邵元沖靈柩歸京,在臨潼時,見劉漢珍亦在頭等車中。劉之西來,我迄今回憶必有原因,不過我素與劉交惡,很少談話,未能明其真相。
(八)218頁第4行:何應欽“對人謙恭和藹……對學生、部屬不擺架子”,我亦可舉例為證:當進攻周蔭人殘部於永泰時,因氣候不良,降了暴雨,前方電話,共為四條專線:一通第14師,一通第三師(前線兩師),一通第五十八團(總預備隊),一通炮兵陣地。
作戰緊急時,雷雨交加,而新架電話,有些因礙子買不夠,僅以膠布包好。但因天氣感應,通向第五十八團的電話不靈,參謀長蔣伯誠找我去,大發脾氣,聲色俱厲,指著我的鼻尖罵我:“你管什麽交通,連電話都不通了,真是飯桶。”限我馬上須修通,否則槍斃等語。
我年輕氣盛,他罵到我忍無可忍時,即予還罵。蔣更指著我漫罵,並舉手將擊我,我即拉著他的右臂用力一拖,他幾乎倒地,大叫:“衛兵,衛兵,符處長打我!”何應欽住在蔣的對門,乃出來勸解,何說:“符處長,你素來很聰明,也很負責任,今天怎麽這樣糊塗起來!參謀長豈能打罵,你速將電線修通罷了,以後不要如此,如敢打參謀長,我就要重辦!”
我回家後,想想過去,東征雙頭之役,是我打下的,調我的職,是明升暗降,而且素受黃埔系排擠,今又受參謀長的氣,遂憤而辭職,但何仍批示挽留。
將進駐福州時,部隊須從洪山橋入城,為海軍司令周開甲(或是陳紹寬)所阻撓。乃派我為代表,持函從永泰乘小舟經葛嶺南嶼至馬尾疏通,該函大意是請海軍參加革命,予以協助,否則暫守中立,讓部隊進城。經我向海軍司令交換條件,詳談幾十分鐘,彼歡然答應,我回復命,北伐軍東路乃入城。入城後,何又找海軍宿將薩鎮冰,請其轉囑海軍支援,薩允照辦。
又古北口戰役後,劉戡奉命返北京主持城防工事的整理和建築。日軍由東交民巷派一連憲兵到朝陽門南北,強行要看我們的城防小炮機關掩體,(我當時是該師上校參謀處長兼任城防工事建築委員會主任)我不允日軍來看,並以電話向劉戡請示。劉云:“日寇一定要來,我們就打。”
同時劉就和我立往懷仁堂將情況向何應欽報告,何向劉戡云:“日本人要看就讓他看,但工事仍要做,打是不準打。”劉戡則堅持不準日軍看,表示:他一定要看,那我一定要打,就是死罪,我還要打。何復和氣笑而向劉戡說:“打為什麽不在古北口打,死何不在古北口死。”劉戡更氣,拍案戟指着何的鼻尖罵云:“您簡直是個漢奸,古北口我要繞出長城去打,您既不讓,襲擊古北口東關,又受過您的責備,到現在您還不準打,好了,我不幹啦,請您另派師長吧!”劉戡傲慢地走了,連敬禮都氣忘了。
劉戡走後,何留我談了好久,何最後說:“你回去好好勸麟書,叫他要顧全大局,勿與日本人沖突,我因這次長城各口的軍隊都打得不好,且有很多部隊戰鬥力薄弱,又不聽命令,如宋哲元,我要他在通州集結,他卻跑到廊坊附近;傅作義,我要他守住高麗營,他已跑往長辛店去了,這仗很不好打!我甘冒天下之大不韙,已下決心,將和日本人和平解決……”
我返司令部,又將此話告訴劉戡,劉仍大罵“娘媽賣屄,這個家夥,簡直是個漢奸。”我也罵何是穿紅褲子的腳色,劉笑而問我:“你講這話的意思何在,我不清楚。”我說:“您不是看過京戲的嗎?跑龍套的腳色,都是穿黑領褂,紅褲子的,並非主角,八大胡同的窯姐們,三等妓女多穿紅褲,我的意思就是說何應欽不是一個大將,而是跑龍套的,也可以說是三等妓女。”劉大笑不止,並向關麟徵,黃傑等說及,更由關、黃及一般黃埔同學一傳二,二傳三,傳到何應欽的耳中。
我以後多次見何(我已當到副軍長,師管區司令以及集團軍的參謀長),每次何仍是很和藹地問長問短,但頭一句必問:“你年紀大了,官至中將,脾氣已經改了些麽?”我答:“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何假笑說:“你如不改,將來還要吃虧呢!”我仍答:“吃虧便吃虧吧!”何又問我:“劉茂恩、衛立煌能指揮劉戡嗎?”我答:“指揮得很順利。”何不語,其貌似忠厚,心懷奸詐如此。
又何應欽從廣東軍行入閩,至泉洲洪瀨時,發生了參謀長痛打一位姓孫的見習官事(黃埔二期生)。孫某因打前站,已將宿營地房子分配好了,找一所華麗的房屋,以粉筆寫好,軍長室、參謀長室等。
共產黨員傅秉鐸和我商量,我們卻暗中將參謀長室改為見習官室。參謀長蔣伯誠因此找孫來痛罵,孫力辯我已將房間分好,未知被何人改了,罪不在我。蔣剛入室,手中尚持着馬鞭,不問青黃黑白舉鞭就打。孫大嚷,參謀長無理打人啊!總部全部見習官及直屬部隊黃埔學生群起公憤來圍打蔣,蔣匿入對門何應欽的房中。何乃帶笑站在門口,伸開兩臂阻攔學生沖入何室,並說:“看我的面子吧!有話慢慢地講,不要動輒就打。”有好多黃埔生仍是要打,何笑而言:“參謀長做錯了,你們要打就打我吧!”學生乃一哄而散,但仍暗中向各師團聯系,凡出身黃埔的學生,一碰到蔣伯誠就喊打,嚇得蔣隨時設法回避。
打下杭州後,軍隊復向南京前進,何應欽勢難顧及浙江省主席兼職,讬由蔣代理,蔣在浙數年,除了搜刮錢款效敬何外,自己也獲利不少,聞為數好幾百萬圓。
入南京後,舉行清黨,蔣伯誠來充清黨委員,因懷恨傅秉鐸與我二人最深,首先絞殺了傅秉鐸,我怕禍將及我,乃跑到第6軍楊傑處任中校團附和師參謀處長。
(九)218頁倒數第6行:何應欽“沒有納過妾……”,據我的老長官陳志堅,我的同事陳武,抗戰勝利前在重慶曾對我講過,何應欽尚有外室,是一個漂亮的妾(聞說此女人即軍政部軍務司某人之女),對外沒有公開,兒子已14歲了,住在重慶紅橋,知者甚多,惟瞞着王文湘(何妻)罷了。
此外當我在第一軍和東路總指揮部時,曾聽到有人說何應欽要錢很兇,由其親私何輯五,杜忱,葉紀元等代為搜括,多數存在日本所辦的正金銀行,數目當在幾百萬圓。又有人說何應欽未敢抗日,乃日本人向他暗中警告:“你如抗戰,立將該款沒收。”此說亦近情理,惜無實據耳。
后记
《從雲南講武堂走出來的符昭騫》第一编,從謀劃篇章,收集整理文稿、史料,撰写辑录说明文字至今,歷經數年。
爲了使抗日戰爭中“門頭溝莊戶-千君臺戰役”的真相儘早面世,提供史學研究,擬定將全書文字分期編發,遂使本書第一编先行截稿,提交香港中文大學中國研究服務中心檔案庫,以饗讀者。
讀者會發現在符昭騫已經發表過的一些篇章中,本書個別處的文字與初發表時的文字略有出入,這是源於當年文章發表之後,作者自己發現排版印刷有誤,在拿到的出版物上加了修改和批注,編者現依據原作者批改的資料對於轉載於此的一些篇章文字作出修正,特此說明。書稿在編輯過程之中,插入了一些史料圖片,作為文字的佐證,希望對閱讀領會原文有所幫助。嗣第二編面世後,相關篇章互爲印證,對照閱讀,對于那些曆史往事和人物也就會反映得更加清晰。
编者歷史知識、文字能力深感不足,在編輯中會有許多欠缺乃至誤差,希望讀者批評指正。
本書在電子版錄入,歷史資料收集、核實,戰場實地考察,圖片資料處理以及文稿審讀等諸方面,得到許多摯友給予大力支持、幫助與指導,在此謹致誠摯謝意!
编者
2014/11/28于北京
(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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