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新华
23、吴江路天乐坊的周围交通
吴江路天乐坊基本处于十里洋场的中段,这十里洋场东扬西抑的平静处非吴江路首尾这一段莫属。虽不繁华至极,却自带轻悠的风雅,极畅的交通也是吴江路天乐坊人的骄傲。南京路走的是20路电车,从西到东,中山公园一直到外滩,一路洋场,尽享每日的繁华;在石门路上走的是41路公共汽车,踏上41路去北站火车站那是人生起航的必经之路;23路电车,沿威海卫路转到石门路,再从石门路转到南京西路,一路沿江宁路向西北又一繁华之地--曹家渡(沪西小上海)。
(2019年9月7日高新华摄)
天乐坊里在文革前基本没有什么汽车进出,直到文革才开始汽车进出频繁。
记忆尤深的是抄家汽车。文革初期抄家非常时期,几乎每天晚上(感觉总要到九点十点)都会有卡车乘载着许多带钢盔,手拿长钢钎的造反派进入天乐坊抄家。不知道为什么要选择晚上,也搞不懂为什么要带钢盔拿长钢钎。天乐坊与吴江路不是直角,所以这些车进天乐坊都要在吴江路天乐坊弄堂口调整车头,将车拉直才能进入天乐坊,于是有些急不可耐的造反派就会跳下车走进天乐坊,直冲被抄家的门牌扑去。那时年幼,根本无法体会那些担心自己有可能被抄家的人家正惶惶不可终日地等待着灾祸降临的悲凉心情。
抄家的高峰过去后,天乐坊开始有些其它车辆进出了。天乐坊5号新搬进杜姓人家的孩子杜斌信经常乘坐三轮摩托进出,听说是某“三司”的头头。28号里的孩子有一天开来一辆轿车停放在吴江路63号的门口,停了好长时间。
文革中还有一个不能忘记的傻事。有一天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在公共汽车上给乘客朗读毛主席语录可以免费乘车。于是几个小朋友拿着语录挤上了20路公共汽车,在车上朗读毛主席语录而不用买车票。乘了几站后下来,又跑到对面,反过来乘回头的汽车,乐此不疲。但是这种傻事好像也没有延续很长时间,是自己感觉无趣还是汽车公司方面不让了就记不得了。
在文革中由于停课闹革命,整天无所事事,于是与小朋友一起鼓捣半导体收音机,牛庄路就成了三天两头要去光顾的地方了。舍不得乘车,都是走路过去。挤在人堆里东看西看,有的时候还买一些小零件,如色阻等便宜货。偶尔也会长途跋涉去虬江路淘旧货、便宜货。那个时候虬江路的东西更多更便宜,只是走路去太远了。
在那自行车购买要凭票的年代,有一辆自行车非常让人羡慕。
每天早上,从天乐坊大弄堂口打着铃冲出吴江路口那绝对是拉风扎台型的事情。如果自行车上装的是双铃,有事无事“嚓啷啷——”地摁响一路就是人生一大乐事了。满面春风,左扭右弯地骑在车上蛇行,是自行车主上班和下班最得意的时刻。
(2019年9月7日高新华摄)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不时能够听到青海路口由东向西20路电车在青海路站离站的声音:
“噗啓——”,这是司机放开刹车气泵的声音,然后“滴滴”两声喇叭,汽车引擎从低到高“呼——”地开始离站上路。
“噗啓——”
“滴滴”
“呼——”
这一连串的声音,隔几分钟要响一次,隔几分钟要响一次,常住居民已经习惯,但是新搬进附近的居民被搅得无法安眠,但一点办法也没有,好在过一段时间习惯了也就听而不闻了。
那个两声喇叭实在是当时司机开车的规定动作:起步必须先鸣喇叭。这个规定动作一直到前几年上海市市区内禁鸣喇叭才废除。当时还是非常好奇,为什么青海路口由东向西的汽车声会听得这么清楚,而离我们更近的雷允上中药店门口由西向东车站的20路汽车离站喇叭声听不见。后来学了声音传播原理后才知道静安大楼将声音挡住了,而青海路站那里的声音可以沿着吴江路一直无障碍地由东向西传过来。
(2019年9月7日高新华摄)
文革前,青海路口还有许多人力三轮车等候乘客,大概有十几辆之多吧。那些三轮车夫总是坐在那里睡觉,而且坐在后车位置上的时候也非常讲究,都会将坐垫翻过来,正面翻下去,他只坐在翻过来的背面上。那时的三轮车比较整洁,全部是白色的布套,就像现在上海出租车的白套一样。在靠背的白套上有的有印字,但是什么字不知道(还小,根本不认识字),在三轮车车厢的背后也有字。
那个靠背的上沿一圈是折叠起来的蓬布,遇有雨天或者有人不喜欢让他人看到坐三轮车,可以将布蓬拉起来,前面还可以用一个布帘遮住。那些三轮车进天乐坊的时候会慢下来,因为天乐坊的地势高于吴江路形成一个斜坡。这时候有调皮的孩子就会从后面攀上靠背,拉住布蓬荡在后面,因此常常为三轮车夫呵斥并驱赶。那些小孩就会开心地一哄而散。
天乐坊人有事出门要乘用三轮车时,就会走到青海路口要三轮车,大户人家会差家里的娘姨或者小孩去喊一辆三轮车进来。
我阿爸在过年过节家中有客人来的时候也会去喊一辆三轮车来。我有个嫡亲姑父姑妈住在巨鹿路靠近成都路那里,每次带着孩子来我家做客(姑父从来不来),我阿爸都是要去喊一辆三轮车去接他们,回去也要喊一辆三轮车送他们回去。但是我一直搞不懂我们去他们家做客的时候从来没有坐三轮车的待遇,不管是去还是回。
至今,我还没有坐三轮车的经历,而且永远也不会有这样的体验了。
我那姑父是个盲人,他家是巨鹿路的街面房子客堂间,在客堂间里,姑父开设了一个算命店铺。那个算命店铺坐落在巨鹿路上。我每次去都是从大中里一直穿过去,越过威海卫路后再从对面那条敏玉坊弄堂穿到大沽路,再从大沽路对面的弄堂由北向南穿过去,越过延安路对面还是一条由北向南的弄堂,这条弄堂东边是一排象吴江路饭摊头一样的饮食摊,一直到这条弄堂与巨鹿路交界处的东拐角上就是我那姑父的算命店铺。这一路走去也要有近半小时的路程。姑父两道如剑浓眉下面是两个紧闭的双眼,操着一口浓重的宁波话。
我每次去他那里,他都会爽朗地喊道:
“啊,和平来啦,来,过来,让姑丈看看,长高了没有”
说着就拉着我从头摸到身体,还一边摸一边爽朗地笑,虽没有眼睛,但笑声里充满了慈祥。
每次都要给我摸骨算命?
又从来不说……
24、吴江路天乐坊的买、买、买
住在吴江路天乐坊,除了我在回忆(六)里提到的油盐酱醋菜以外,日常生活必需品的购买也是十分方便和完备。周围的商店基本上涵盖了方方面面。
以天乐坊为中心,基本上每个方向都有小烟纸店:
东面:青青水果店东隔壁红玫瑰烟纸店
北面:旧货商店隔壁同和里过街楼底下的小烟纸店
现在电视台对面修德里过街楼底下的小烟纸店
西面:华顺里通石门一路弄堂口过街楼底下的小烟纸店
南面:宝慈坊威海卫路口右转弯西隔壁有一家小烟纸店
大中里通石门一路的大弄堂里有一家糟坊加小烟纸店
(2019年9月高新华摄)
这些小烟纸店给当时附近的居民生活带来了极大的方便。我记得我小学同班同学经常晚饭后拿着父亲给的1角几分钱去华顺里弄堂口过街楼底下的小烟纸店买散烟,当时的这些小烟纸店可以将整包香烟拆零销售。他按照其父亲嘱咐他的要求:几根飞马牌,几根牡丹牌香烟拼起来买,几分几厘算得煞清,最后的组合不多1厘不少1厘。
那宝慈坊隔壁的小烟纸店则是我们小学读书下课时买陈皮条、橄榄、盐津枣的地方。
光成百货商店(后改名春光百货商店),这是坐落在吴江路东头商铺第一家百货商店。搪瓷面盆、痰盂罐、热水瓶、茶杯都可以在这里买到,包括羊毛衫、棉毛衫等,还有塑料鞋子、套鞋、雨衣等应该说品种颇全。
买凉席、棉花胎,在吴江路石门一路口糟坊隔壁。那里有一家专门出售草席、棉花胎、毛毯等的商店。那时买棉花胎是需要棉花券的,我还记得我姆妈每年到年底的时候总要想办法将今年的棉花券换成第二年的,这样凑在一起才能购买符合份量的棉花胎(当时的棉花胎是按份量来区别的,6斤、7斤、9斤等,份量越重,要的棉花券越多)。
到夏天这里卖草席的生意总归很兴旺,虽然那个时候吴江路小菜场也会有乡下人挑着草席来卖,有的时候甚至有乡下人挑着草席走进天乐坊弄堂里来叫卖,但是很多人家还是去这家商店购买草席,大概这家商店的草席质量好吧。
服装店
石门一路华顺里对面的红樱服装店。一家专门销售女装、童装的服装店。在茂名路南京西路口的那家向阳儿童用品商店还未出现以前,这里的童装销售很旺。
前进服装店(博步皮鞋店西隔壁)。文革后有一阵特别红火,市面上流行皮夹克,这家店也紧跟推出了市面上第一批皮夹克,购买者排队排到静安大楼转弯进吴江路,再一直排到天乐坊里面。那批皮夹克的式样是类似于列宁装,下摆不收口,宽西装翻领,有肩襻并上下四个有盖口袋。
顺昌祥服装店(红玫瑰烟纸店东隔壁)。这家服装店文革后曾一度红火,因其一款商标“人立”男式夹克衫走红,成为当时中年男子的标配上装。红火以后迁址到南京西路东头,南京西路西藏路口(曾经的荣华鸡底下)的绝佳市口,全国人民来逛南京路的都会购买一件“人立”牌男夹克衫,其影响度可以与当时的培罗蒙比肩,生意做到全国去了。
开开百货商店(新华书店的西隔壁)。羊毛衫曾经销售极旺,每天销售羊毛衫象发牌一样。该店的男式衬衫也是非常好销,以致排队购买。
周围的药房:
静安大楼隔壁的新剂药房(西药),在其后门有个窗口24小时供应药品,有急需购买西药的居民可以在那里按铃叫唤值班营业员打开窗口购买急需的药物。
有一种药,是白色片剂的西药。夏天时候,我们小朋友都会去店里花几分钱买几片,然后用手捏着放在舌头上舔着吃,酸酸甜甜,就作为消暑的小零食了。药房营业员不肯多卖给我们,至今我还不知道这种药是什么。那时药片是可以散买的,如果有个头疼脑热,可以买几片退烧药片,营业员会将几片药片装在一个小小的纸袋里,并在纸袋上写清楚服用剂量给你。新剂药房不大,也就是两开间门面罢了,但是它的店名霓虹灯却很高大,晚上特别亮。
雷允上中药店。有两层楼面,典型的前店后工场。经常看到吴江路上雷允上中药房的后门口在切中药材。以前的中药房还兼收居民家中的药材,包括龟背壳、桔子皮、鸡内金(鸡肫皮),甚至剪下的手指甲。有一次我在同学家里看到他们剪指甲都剪在一个小铁皮盒子里,一问才知道他们是将这些指甲攒起来卖到中药房去的。
在绿杨邨西隔壁还有一家九和堂中药房。那个中药房似乎卖中成药的居多。
丽华绸布商店,新华电影院对面。这家绸布店生意一直很好,每天都是顾客满盈。我有时会陪我姆妈去布店买布,我们都是想方设法找零头布买。那零头布是那种一捆布的开头部分和最后部分,开头部分是因为有可能是斜的,最后部分有可能是尺寸不符合做一件衣服的长度了。所以这种零头布价格会便宜一些,所收的布票也会打折。我姆妈买来这样的零头布总会想办法做成不算难看的衣服给我们穿,再不济,也可当作布鞋的鞋面。布店的柜台与其他商店柜台不一样,布店柜台宽度要比其他商店的柜台进深大,约1米。因为一般布匹的宽度为2尺3寸、3尺2寸、4尺2寸(呢绒料子对折卷放),其中2尺3寸的居多,这样,2尺3寸的布匹摊开来裁剪的宽度正合适。那时的营业员裁布功夫绝对精彩,量好尺寸后只是在布边剪一小口,然后两手捏紧两边用力一撕即一分两半,三折四叠成长约8寸,宽约4寸的小块,放上一张印有商店名称的方纸,用塑料扎带一扎就完成了,布匹不全部包起来,那张印有商店的方纸也是对角安放,特色鲜明,全上海的布店都这样包扎。
万象照相馆
新华电影院对面,丽华绸布店的西隔壁是万象照相馆(后改名上海照相馆)。当时好像这家照相馆以拍摄婴儿照见长,大橱窗里摆放的婴儿照片可爱至极。据说,解放前,名人梅兰芳等均在此照相馆拍照。由于其店名为“万象”故在大橱窗里还摆放了几个非常逼真的大象雕塑,也是非常好玩。我的婴儿照,学生照,工作证上的标准像,以及结婚照都是在这里拍摄。那里的老摄影师从小看着我长大,拍结婚照的时候,老摄影师照顾有加,拍得非常完美。那时没有彩色照相机,底片都是黑白的,所有彩色照片都是里面的技师用颜色画出来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在那里拍结婚照要排队,开后门。
(作者在万象照相馆拍的婴儿照)
在丽华绸布商店的东隔壁是一家销售皮箱的商店,出售各种皮箱。
再隔壁是黄山茶叶店,这黄山茶叶店好像永远生意清淡,没什么人进出。
在静安大楼南京西路门口的西隔壁是博步皮鞋店。文革后期曾出售一种售价7元6角5分的猪皮皮鞋。该店还有一个青年式的皮鞋销量也是非常好。这青年式皮鞋分两种,一种是明上的,即皮鞋面与皮鞋底的缝制是看得到的,皮鞋周边有一圈上鞋线的边,另一种是暗上的,即皮鞋面与皮鞋底的缝制是在鞋子的里面,外面看不到鞋线。这双青年式的皮鞋用料非常优质,式样即时髦又正规,是注重仪表男人的标配。当时好像是20元人民币一双。
说到皮鞋,那青海路对面旧货商店西隔壁的黄河皮鞋厂也有必要提及,那幢大楼的门牌号为南京西路702号。现在上海市人民政府颁发的优秀历史建筑铭牌上写着:1917年建造,西班牙伊斯兰式与新古典主义相结合,立面三层均采用马蹄形连续拱柱廊构图。是吴江路天乐坊周围少数几幢仍保留着的老建筑之一。那幢大楼目前依然耸立,只是不知道以后会有谁家能让其再放光辉。
吴江路东口新风五金玻璃商店。
原来这个地方是个制面工场兼面制品销售的商店。那里只有两个营业员,一个主要是制面,一个长长的制面机,一边将面团压成薄片,一边是一个可换粗细的切面齿轮薄片擀到需要的厚薄时送入切面齿轮,这齿轮前就吐出或粗或细的面条来了。切面2角1分1斤,但是当时的1斤称给你的切面是1.4斤,扣去了加入的水分,买1斤切面也只收你1斤的粮票,不象现在购买的切面,1斤就是500克份量。
改为新风五金玻璃商店后,生意依然红火,那时家庭日常需要的小五金都在这里购买。靠近23弄的部分是玻璃销售,门口永远摆放着很多还未裁剪的原块大玻璃,用木条做成的隔条箱子盛放,木条里面垫着许多稻草。
改革开放后,很快这里就成了麦当劳餐厅,是上海较早的麦当劳餐厅,有一次我的香港朋友来这里吃麦当劳说,这里的麦当劳要比香港的好吃,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正章织补洗染店位于同和里东隔壁,顺泉食品商店西隔壁。除了洗染,那时的正章还兼有织补业务,那些高档料子的衣服不小心钩破了小洞可以拿去那里织补,补出来与原来的料子一模一样,也是一绝。该店还有一个业务是给大地牌雨衣上浆,大地牌雨衣当时是非常高档且时髦的风雨衣,仿照英国二战时期高级军官经典风衣设计,米黄色斜纹卡其布,大宽领、双排钮、复肩、肩襻、袖襻、宽腰带、斜插袋,基本同款。既然是风雨衣,其布面就要防水,估计那时防水工艺有点问题,故穿着时间长了,防水涂层会失去作用,因此该商店有这么一个特殊的业务——风雨衣上浆。
不知道现在在静安寺那里的正章还有没有这样的业务。
如果要怀念这款风衣,可在美国电影《魂断蓝桥》中欣赏。
在顺泉食品店的东隔壁是一个很长的街面房子,从顺泉食品店隔壁开始一直到修德里弄堂西隔壁。这个街面房子在我的记忆中多次改换用途。最早的记忆是在那里有个牙防所,我小时候蛀牙都是在那里修补的;后来改为威海街道生产组的工场间,做雨伞的塑料手柄;不知哪天改成了新成誊印社;再后来成了上海家具厂的门市部,卖家具。当时上海滩上最流行最普通的一套上海家具厂出产的家具765元,在那里就有出售。
一套标准家具:一张3尺5寸宽的双人床架(带木棚床),一个夜壶箱,一个桌子(或方或圆),四张木制椅子,一个五斗橱,一个三门大橱。那时这种家具生意特别好,经常断货!
吴江路天乐坊的周围的纸品仓库和文具店
吴江路天乐坊周围有很多纸品仓库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吴江路上大华食堂在二楼,其楼下就是一个硕大的纸品仓库。每天送货的三轮车(黄鱼车)就有近十辆。
在吴江路石门一路口,也有一个文化用品批发站,那里的货物主要也是纸张。就是目前青年人纷纷前往打卡的星巴克旗舰店——咖啡奇幻乐园。
(2019年9月高新华摄)
在新华电影院的西侧,南京西路、凤阳路、石门二路三叉路口的大楼(当时好象被称为“垃圾大楼”)的底楼也是一个大型的纸品仓库,这个纸品仓库好象并不单纯是纸品的仓库,也有印刷业务,从南京西路的窗口看进去,有许多工人在那里从事整理纸张和装订等工作。
(2019年9月高新华摄)
在上海电视台南京西路大门的对面,有个四开间门面的一排房子,也曾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是新成打字印刷誊写社,提供打印,复印、装订服务。
当时我们的学习文具都是去新成文具用品商店购买,坐落在石门二路路口,上海市少年儿童书店隔壁。
新闸路靠近石门二路的地方有一家专门出售边角料纸张的商店,专门出售印刷厂印制特殊规格裁下来的边角料纸张,非常便宜。小时候上学用的草稿纸都是去那里称份量买来的。
(2019年9月高新华摄)
南京西路旧货商店。在青海路对面的南京西路旧货商店当时可以说是上海第二大旧货商店,仅次于淮海路的旧货商店。这是一个4开间门面,有上下两层的大型旧货商店,这个旧货商店的生意一直很好,每天顾客络绎不绝。进门的右手边是半个回字型的柜台,沿着店堂的墙壁设立。这里的柜台主要是售卖电子产品、照相机、打字机等,商品都是放在柜台里面,你如果需要,营业员会从柜台里拿出来给你检视。那里永远是围着一堆人,都是那些40—50岁左右的爷叔,尤其是那些看上去所谓老克勒,品鉴讨论那些旧货,尤其是旧照相机。当然营业员也是专家级的,从商品的品相、产地、性能等各个方面探讨争论。成交的不多,鉴赏的居多。
进门的左手边是个比较大的中央柜台区,呈回字型安排,包括手表、金笔、优质烟灰缸等都是放在这里。在左手边的靠墙柜台安排有收音机等商品。那时的收音机主要以电子管为主,除了整机,还有不少电子管散件商品放在柜台里面。在柜台上有个硕大的测试机器,上面有各种电子管底座,凡有顾客要买某型号的电子管,营业员就会拿出来插在适合的底座上亮给顾客检视。这里也总是围满了很多顾客以看为主。再往商店里面的柜台,那里还经常有卖一些次品的搪瓷器皿,碰掉一点搪瓷漆面的面盆、茶缸、烧锅等。因价格便宜,又不影响日常使用,购买的人很多。
在这个旧货商店的后部是售卖旧衣服的地方,成排成排的衣服挂在架子上,顾客可以直接拿来试穿,但是一些特别贵重的衣服,如裘皮大衣等,还是挂在柜台里面由营业员拿给你看,那些裘皮大衣都是挂在很高的地方,顾客要抬头才能看到。
在商店的中部有个小楼梯可以上二楼,二楼主要是销售大型的家具,文革中,那里堆满了高级的红木家具,三门大厨比比皆是。在里面穿行绝对是可以捉迷藏。也是在文革中我曾经看到过一个小姑娘(约15岁左右吧)正一个人神情木然呆呆地看着一个带镜子的梳妆台久久不见离去。是喜欢还是睹物生情?
到旧货商店出售自己的东西,有两种出售方式,一种是寄卖,将自己的东西委托旧货商店销售,商谈好价格后,在一定的时间里旧货商店放在柜台里帮你销售,销售成功后,商店留下应得的利润后将货款给你。如果在商定的时间内没有出售出去,要么拿回家,要么商定低一点的价格再行销售,直至卖出;另一种方式就是将你的东西直接按双方谈好的价格一次性卖给旧货商店,由商店自行销售。
在这个旧货商店里还有一个令人难忘的情景,就是在那照相机柜台里的一个营业员面相与当时的周恩来总理象得不得了,简直就是同一个人。两道浓眉底下炯炯有神的眼睛,国字脸,满脸剃得干干净净的络腮胡子。因为这个营业员每天要来天乐坊食堂吃午饭,所以我们天天可以看到他与其他营业员一起走进走出,每次看到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这个营业员没有去做特型演员真是可惜了。
旧货商店的门口是个比较大的广场,除了圈起来种了一些绿化以外,两边的通道很宽。那个时候,骑自行车者众,这里永远是停满了自行车。这些自行车堆里一直有个瘦瘦的老太婆在奔忙。穿着褴褛,挎个破包,朝着每个欲推车离开的人冲过去,要那个推自行车离开的人付3分钱停车费。那个时候3分钱不是小钱,可以买一个大饼了,而且来旧货商店闲逛或买二手货的本来就对钱算得比较精,哪里肯轻易就缴纳3分钱停车费。于是永远在那里争吵,一个拉着自行车后书包架不让走,一个推着自行车要强行离开,那个老太婆在拉着车子的同时不停地打躬作揖,其可怜状实在是让人心酸。讨得到的也有,很多是吵了一场后,只能无奈地看着人家骑车离开。
一脸委屈,白发在寒风中飘零……
大沽路石门一路口的木料行。灾难性的上山下乡裹挟了几乎上海每个家庭,我家也未能幸免。我姐姐因为是69届初中毕业,只能听从学校安排下乡务农。要下乡总要有个装衣物的箱子吧,凭着上山下乡的通知单和户口薄可以去大沽路石门一路口的木料行买做木箱子的木头。我还记得当时可以买0.04立方的木头。几根长长的方子扛回来以后还是没有办法做成箱子,于是只能将几块睡觉的铺板锯断做成一个箱子。
现在想来如此荒唐的事情居然也会发生,买木头的先决条件竟然需要城里人先答应去务农,还要在户口簿上盖戳,并限量!
如此灾荒,何堪再忆!
附注:在回忆中我发现“新成”的店名反复出现,这个店名既不是讨口彩的名字,也没有象征意义,为什么很多商店会采用?查了资料才知道,原来民国34年(1945年)以东起西藏中路,西至茂名北路、泰兴路,南沿延安东路、延安中路,北沿苏州河,设置新成区。这个区域位于今上海市区中部,取新闸、成都两路首字为名。1956年西界扩至新闸路、常德路,南界扩至陕西南路、长乐路。面积4.27平方公里。1960年撤销,成都北路以东划归黄浦区,以西与原江宁区大部分地境合并设置静安区。
25、吴江路天乐坊的一九四七年
我的童年回忆文章在微信公众号刊出后,引起天乐坊原居民的集体围观,大家不仅及时指出了许多回忆错误和不准确的地方,还补充和提供了许多有价值的信息和资料,在此表示诚挚的感谢。尤其是天乐坊原居住28号的丁方心先生还发给我一张反映1947年吴江路天乐坊的珍贵手绘地图。由于地图是手绘并通过网络转发,可能模糊。我就我看得清的部分作一标明,有的字样实在模糊,我只能猜测一下,供大家品鉴。
再次向丁方心先生表示衷心感谢。
(天乐坊大弄堂口的牌匾,高新华素描)
(1947年天乐坊及周围手绘地图,天乐坊28号丁方心先生提供)
1947年的吴江路和天乐坊及周围
1)天乐坊原来确实与青海路、华顺里、大中里等周围弄堂不通。在那些后来打通的地方都是实线标明。
2)天乐坊里搭出来的汽车间一直存在,即5号前门和3号后门处、21号前门处均有一条实线标明汽车间的位置;还有一条实线是在58号前门处,说明当时这里也有一个搭出来的房子,是否后来拆除不得而知。
3)1947年的天乐坊16号并没有分割成两家,16号和16号甲;天乐坊21号还没有分割成2家21号和23号。
4)天乐坊不仅方子勤一家诊所,还有14号郭炳信医师、20号赵启华医师、32号胡东圭医师;其中方子勤诊所占地面积最大。
5)周围的医师、诊所。青海路90弄(绿绮新邨)47号的焦湘宗医师、23弄20号的钱潮诊所、柏德里13号嗀受田子袁一芬诊所、柏德里25号顾顕名诊所,吴江路96号臧柏庸诊所(与那些网络文章所说的94号有出入)
6)我们一直以为有的青海路上的石筱山医师却不见标注。
7)1947年天乐坊10号是一家“勤原电行五金铺”。
8)1947年天乐坊38号是“大昌裕盐院”(经查询,盐院是清朝的盐政衙门或管理盐务的官名。民国已经没有盐院这一政府部门或官职,不知道1947年地图上还有这盐院的名称)
9)吴江路60号到80号(即我曾经写到过的大华戏院、大华舞厅、大华溜冰场等所在地)分别是苏商时代画报出版社、中美妇女节剧协会、中美联合商场三家。
26、吴江路天乐坊的回忆结语
吴江路天乐坊,距上海中心—国际饭店大堂上海中心地标仅一公里之遥的杰地。
十分幸运,我能与旧友新朋在网络上连续十几天共同回忆并不虚构的往事,在如实描述中检点曾经的履痕。
忆忆那被称作“吴江天乐”的坊巷,翻检点点旧迹,也许就是当代的世说新语。
暮色深处,我自挑起一盏忆旧的孤灯,与旧友新朋捉蚤挑虫,显珍挖宝,无功弃利地梳理那尘封的故乡。
在如今一个稍显无趣的年代,我们自能堆塑一个有趣的回忆。
是为慈仁。
回忆文章刊出后,竟有新朋嘱我他日得空定要陪其去吴江路天乐坊游走一趟,领略那斜阳夕照,童音盎然的旧巷老屋。
可那已经是阴阳两隔,如今已然惠存于梦乡而无法触及的虚幻妙境了。
当我实情相告与朋友,他是何等怅然若失,扼腕叹息,仿佛错失了一次香格里拉胜景的欣赏。
如今巍峨如山,人流似过江鲫鱼繁华之太古广场,难说不因既往吴江路、天乐坊、华顺里、柏德里之殷厚所庇护。
叙写童年的琐事以弥补宏观大事记的厥漏,让曾经吴江路天乐坊人茶余饭后咀嚼一番原是我的初衷。然二十几篇回忆刊出后,获旧友新朋的聚众围观且狂赞,却是我原先意料不到的。在我的回忆里出现的错误为众多前辈和同辈的海涵并补缀良多,也让我深感现世仍温润可依。
原是一盏孤灯,却因添薪频仍,终喂成一钜神火。
江湖欢场总有一散,虽关注者巍巍大观,但是我明白,一旦回忆歇火,取消关注定会导致关注量断崖式下降而消弭于无形,最后归于平静。
在各位的人生中,此番聚众回忆就像在水池中发生的一次涟漪,散了就散了,无轻无重。
人生在世不就是多次涟漪的发生和消弭所串联而成的吗?
愿你我继续各享安好,欢度余生。他日有缘共进一杯清茶便是莫大的幸福了。
感谢半月多的相陪相伴。
(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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