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照明
63、慈母眼中泪
一九三八年鲁南台儿庄战役中,我军70余万人在21军团长汤恩伯的指挥下,把日本坂垣师团30万精锐围困境下,但困兽犹斗形成了严重的消耗性拉锯战争,敌人为了挽救地面上部队的惨败,以空军向我低飞扫射狂轰滥炸,以挽狂澜于既倒,我们是久经考验的部队,每逢敌机到来或以行树形式停立不动,或以面朝地面卧倒以避破片,虽然敌人天天的尾追轰炸伤亡是很少出现的。有一天正在追击敌人,行军中敌机在我们头上撂过,发现目标投下了炸弹,不上半小时里程,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妇女手拿掘头和铁产把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向土中掩埋,问是何人?她以哭不成声言不成语用擅抖的声音告知是亲生儿子,被日本强盗夺去了生命,大哭痛苦犹甚!
64、四户镇被围断粮
由台儿庄车站出发,经过了两个多小时的活动到了四户镇,为了做好午饭军士贺运祥同志亲自去替我购了一些菜并交给我一元钱,叫我去称一元钱的盐,我找到一位老乡,问“有盐吗?”他说“有,跟我来,”到家后问“要多少钱的?”我说“一元,”“给你十二斤”他说,我诧异了,他说不会少给你的。实际上我只拿了个手巾只能包上二三斤盐,想不到那里盐会有那样便宜,最后我决定称二毛钱的。
过了几天我们被敌人包围粮食断炊了,情况是紧急了,四周群众知道电台的重要性,闻讯以后很快的用当地特产的高粱面烙了很多大干饼,用筛子装满,送去接济了我们的困难,大约过了几天我们就准备突围,四户镇有一家是个大户,腌有芥疙瘩好多木缸有数千斤,丢在家里,大家就每人带几个当菜吃,进行了反攻,又把敌人赶到了五六十里以外的山上,这时虽然枪声、炮声、飞机声昼夜震耳,由于传来消息都是捷报,人们思想并无忧虑。但也不能单考虑前进,也得准备敌人有反攻。台长刘之键为了转运迅捷,把一个各份的沉重马达交给我和宋百川(郑州人)同志顾了一辆牛车,告诉我们向运河车站20军团部那里转移,我两也就遵令提前起身了。
65、兰陵战场遗尸遍野
我和宋百川同志接受了命令,把马达装在牛车上,装上了一袋洋面和被盖,就向运河车站出发了,因为地理不熟悉,车子要走大路,我们只好凭信赶车子的选择路线,宵行夜宿的前进,走到兰陵地介,一片平原中突起了一个山头碉堡,听说是韩复榘建筑的山头工事,敌人在围攻中用的是散兵半群队形,士兵的工事只是能藏下一个头部,我军居高临下敌人伤亡很重,因敌人距工事山头仅有百余米远近,南北东平原上,有很多野狗,在吃着遍地躺着而发胖的战士的尸首,虽然是三月阳春时节仍有寒意,把浩大的疆场、荒凉的疆场、萧瑟的疆场点缀得一片阴森。我的心里不由得屡屡荡起哀弦,阵阵浮出了酸伤,遍地尸骨发出了一个礼拜后死亡的醒味,使我颤颤栗栗感到悲凉凄怆。为了查明情况,我们下了车走向碉堡的山洼作详细观察,山洼中暴露着九个残尸还能认出是中国人民的子弟兵,由于掩埋的太浅已被野狗分身,从碉堡山洼向四面展望,有散兵群,散兵身旁的散兵坑,星罗棋布在平原上,碉堡上打去的炮弹坑比进攻的掩体坑深长得多,我们索性又走向死者的身旁观察,却原来有的是朝鲜人、东北人,也有少数的是日本人。两军相对的距离,近者仅百余米、二百米前后。看到这种战场实况,使我联想到命令如山倒何人敢移,部队的协同一致不准勇者独进,不准懦者独退的军队纪律。而日本军阀训练的部队,确有独到精神。记得在学校教师曾讲:日本练兵于船上,军官发下齐步走命令,到了船边而不发立定口令,其士兵竟齐步跨海……。从这一个攻守阵地,可以答出其传言结论。同时使人感到日本军国主义之残酷,使无数良善青年走向浩劫。
为了赶路,我们又匆匆上车前进,西头来了一位三十来岁的妇女,一手牵着一个三四岁的男孩,一手把着一个一岁上下的女孩,“你往何处去?”宋百川同志问,“我们逃难到娘家,现在回家去看一看。”妇女腼腆的回答。由于身份还不能弄清,也不便再往下说(因为她往前线去,本应叫她折回头的),我向宋百川说:“把大饼拿些给他们吃吧!”他把饼子打开,我拿出三张递给那位妇女,她“谢谢,”并叫孩子们喊:“军士叔叔谢谢!”车子又走了一段路,已临近兰陵村边,碰到一位身子结实胖壮面带忧色的六十来岁的庄稼老汉,他见到我们表示出欣喜的强笑,“是哪里人?”我问,他说:“是兰陵村的,我们这个村糟糕极了,日本人来了,男人们都去替中国抬担架,女人们却把家里的好衣服穿在身上,好东西拿在手上,准备逃难,走出村不到一里路,被日本人围住了,听说都被日本人分配作慰劳队去了……”我们听了以后都感到愤慨,老汉的两手也在颤抖,他家有无女孩被抢走,为了避免他难过,我们没问下去,急于赶路,我们又催赶车的前进。一路在想:兰陵,不是自古有名的酒村山祁吗?我在忆:“兰陵美酒馨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宋百川问“你在想啥子?”我说“咱们到兰陵问问有酒卖时,咱们去喝杯酒吧!”他说“去胡吧,哪会有酒卖?”说着已进入村边。“他妈的”我说,举目眺望,估计这个村庄有二百户上下人家,但房子被日本鬼子退却时全部烧光了;只有我们跟前有一座独立瓦房的高大门楼还有七成新色尚完好着。宋百川风趣的问:“喝不喝酒?”“你能卖到酒,我一定陪一醉,”我回说。赶车子的说“有了飞机,”我说“赶快隐蔽,”结果看到的是自己的运输机,我说“这大概是给前线运送口粮的。”又继续前进了。大约是下午的四点前后,我们到了运河车站,我正踌躇去哪里找房子住呢?却迎面碰着了炊事员吴怀邦同志去河边淘米回来,我惊异的问“你们什么时候来到的?”“刚到,马车来跟着走,”他说,顷刻到了住地。军士贺建新同志说“你们才来到?”我说“我们走大路绕了远,让你们反而先到了。”“赶快铺床到后院准备开饭吧!”贺军士说。
66、兰陵百户被烧光
提起兰陵就使我想起:
“兰陵美酒馨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这说明兰陵是自古有名的,我本想“到了兰陵一定痛饮一壶兰陵美酒,敢向心头愁上浇,何时打败日本鬼,千愁万恨才能消。”可是客观的现实使我失望了。远远望去都是一些残垣败壁,一百多家被日本鬼子烧得光光的,杀光、抢光、烧光的三光政策正体现于兰陵眼前,怎不令人痛心呢?
67、运河车站战役
一九三八年春,我和宋百川同志由兰陵、祁县来到了运河车站,电台设在运河边上,20军团部与电台紧邻,部队全属军团长汤恩伯指挥,我台人员均发给一个臂章“白”字以示配属。为了保护军团部附近有不少高射机枪,以抵制敌机低飞扫射。
有一天到运河浮桥上观察,从桥上押过来一个日本女俘虏,穿着一身整洁的黄军服,脚上穿了一双八成新的力士鞋,头上蓄发到耳,高高的鼻梁股,两只大眼睛炯炯有神,洁白的牙齿一双媚人的眼神是严肃的,恰是一位可爱的善良妇女,有一位穿军服操河北口音的妇女带着鼻音说:“是合捉来的——是活捉来的,”大家都把目光注到她的身上,正在这时一颗流弹从远处飞来,打在我旁边的一位同志脸上,伤到并不重,但且把大牙打落了一颗。桥头上有位四十上下的老乡,提着一个竹篮其中放着半篮樱桃在叫卖,我好奇的卖了几串分给同行人在吃,但吃了以后觉得酸涩不能下咽,卖樱桃人说“樱桃好听味难咽,”替我在解脱难咽之情。
抬头望去,有一个五十岁帮边的中常男人面色蕉黄头上有块头发却被火烧得卷曲起来,我问“何故?”“是在屋中房子被炸着火仓惶外逃被火着了的,”他慢慢的诉说。
大约是下午二点前后轰炸机声远远传来,我们立即把机器拆卸躲警,走出机房之外不到一百米,飞机已到头上,我立即卧倒在一个土陵堂下,猖狂的驱逐机立即把机枪向机房后边的浮桥上扫射,其低飞仅有四五丈高低,另一驾飞机则向我扫射了两排百发子弹,由于我在墙根死角处子弹相距仅丈把远,但我仍安然无恙,可是这一次是历史上心跳得最利害的一次,且有很长一段时间每听轰炸就心跳加快不止。虽然高射机枪也不住的射击,但且一驾也未击落。部队中曾传说,有一个士兵用一支步枪打中了驾驶员的头颅,却把敌机打落过一架。
在回营房的路上,我和余德立同志说:“最好给叫搬到一个小的辟静的乡村,能买到小菜吃,能叫好好的睡上几天,那该多么舒服!”因为已有22天晚上没脱鞋的睡觉了,他会心的笑了:“这时最大的愿望是能好好的睡个觉,也就心满意足了”。
68、老大妈情意深长
就在这个战役中,有一天在转移途中,走了一夜已到中午十一点前后,我是又饥又渴了,正走到一个茅草房旁,碰着一位老大妈在吃饭,“请给半碗水喝大妈!”我央求似的说。“这是麦仁汤,盛碗麦仁汤喝吧?”她回头问我,“太好了,半碗就中,”她立即拿了一个干净碗打了八分满一碗连汤带麦仁,我边搅边喝,不多久吃完喝光,她问“再添一碗?”我说“不用,多少钱?”她坚定的说“不卖,不收钱!”我也就匆忙的谢声去赶队伍了。一九四二年,我到了滇南迤南区盐场公署安定下来,想起了此事,颇感大妈恩情长,本想写信道明但无地址为憾!
以上战役人称鲁南台儿庄战役,战役结速之后,我台奉命保卫大徐州,实际上徐州外围战役已基本结束,保卫大徐州也进入尾声。因此,到了徐州城内,住了不到个把礼拜,也就转移了。可徐州也就在我们离开三四天后,被猖狂的敌人占据了。徐州人民又在敌人的铁蹄下备受蹂躏,进行斗争!
69、展转台儿庄战役概述
一九三七年,由于前线告急同年阴历年终江苏省金山寺、竹林寺学习结业,随军向西安集中待命。当时西安已被日本鬼子轰炸得半城废墟和瓦砾。四辆汽车可以并行的宽阔马路显得凄惨荒凉,半月不到的光景通二团二营由四川赶到西安后,我和同学陈秉钦和杜德固(当时叫王风章)被编入二营八连第十一班(后改为十三班)当通信兵。电台当即奉命向石家庄方向出发了。
陆军东出潼关,经安阳、新乡、邢台住长街小校。由于前方失利部队无规退却,也就停进待命,大体上有个把礼拜,到大名府随指挥部工作,旋经清丰、南乐、内徨、滑县、道口等战役,当时战区长官由鹿锺林担任。因在道口车上开了一个首长会议,其中高级人物我只看见了朱哲元和石友三等,其他不得而知。但日本的侦探人员已经发觉了我们坐了二十多天的指挥专车,派了大批飞机进行以专车为目标的空袭,因此,在下午二点钟开车到浦口,车子刚停下,日本鬼子的飞机又来空袭,车子立即返回普镇,人员下车隐蔽到日落,我台奉令归还建制,回驻郑州。驻上林春饭馆,大约有一个礼拜,奉命令向徐州进驻。住了三、四天。奉命令到山东省临城(即腾县)电台配属四十一军工作。大体上有个把月,全军溃败,由于敌军坦克距军司令部只有八里,才进行撤退,形成大乱。而车站难民成千上万却只有一列火车,车上车下都挤满了人,当天恰巧我们向军司令部附近搬家,正人困兵疲,无奈只把重要机器抢运到车站时,又无法上车,只好与司车长交涉,把电台器材上到车头上才准开车,结果行李衣物全部丢空,车将开到柳泉车站,军长立即命令,凡部队有枪支者一律停止转进,违者以军法论处。从此才稳住军心民心。由于该军已失去战斗能力,我台奉令归还建制,进驻徐州。大约四、五天光景,电台奉命向台儿庄出发。到台儿庄车站。火车头被敌弹打了几个窟窿,灯头玻璃被打得十多条细逢,车站两边坑坑相连,有一位同学跳下坑中顷刻间拾了炸弹铁皮一堆。五节车箱在不到半小时光景,伤员已睡满了。因走了一夜大家要求吃顿饭,炊事房起了烟被敌人发觉了,用炮轰击,结果饭只半熟也没有菜一人吃了一碗,又向四户镇出发了。四户镇已基本上没有百姓,住下以后,轮我值班日,班长贺运祥同志交我一元钱叫我出去买点盐,我以为块把钱能买斤把盐就不错啦,碰巧就遇上一个老乡,我向他买盐,他说要多少,我说一元的,他说卖给我十二斤。我感到多得没法拿,因此只买了二角钱小手巾就包不下了。大体上四、五天我们被敌人包围了,口粮断绝了,当地老乡把高粱面烙成大饼子,抬了一大筛子,大体上有百余张,解了我们的饥困,随即向邳县前进,到了大运河车站驻下,此时配属二十军团部汤恩伯指挥,这段期间第一个特点,我二十二天没有脱鞋睡过觉。思想上的最大要求能找个乡村买到菜吃住下来不受轰炸,很好的能睡两天那就是最大的幸福了。有一天,听到了敌机声大家就把枪和机器往野外搬。离开机房不到一百米敌人的机枪向地面对我们扫射了,由于我们卧倒在地幸未负伤,但从此,敌机每次轰炸,我的心脏就跳动加快延续年余。另一个特点,我和一位战友找了一辆牛车运了各份马达途径兰陵时,遗尸遍地,大体上已有个把礼拜,大部系朝鲜人、东北人,身体都已胀大,野狗以吃人尸为生。我们下车走向山头碉堡观察,一个坑埋了九个中国兵被野狗掏出分尸,肃瑟的疆场,荒凉的疆场,使我个把礼拜寝食难安。当时遇见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抱着一个周岁小孩拉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和我们相遇,问她何往?说外逃娘家现回家,我们当时带有一袋白面还有一些馍,我和同事商量把馍给了该妇女一部份各走各了,听说有村叫兰陵,我就想起了一首诗:
兰陵美酒馨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走到兰陵村边遇着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大爹:“这个村的情况很遭,敌人来时妇女们都把好衣服穿在身上,好东西拿在手里正准备走时全被敌人包围了,结果全部被敌人领走去作慰劳人员了。”我满以为能休息一下,吃杯兰陵美酒,但进村以后所有房子,全被日本鬼子烧光了,只有一个门楼是孤立的尚免于浩劫。还有一件难忘的事,我走了一夜天又快十一点左右了,我真是又饥又渴,忽见有一个草房开着门,我走近时有一个四十边的妇女正在吃饭。我向她求口水喝,她说我这里煮有麦仁汤,你喝一碗行吗?我说太好了,她递给我一碗有玉米子、小麦、豆子混合煮的一碗饭粥,我很快的吃下了,付其价她贵贱不要我只好感谢走了,之后我安下身常思此妇之恩情,但既不知其姓名,又没有门牌地址可以通信,总感到是一件遗憾之事。其次有一天要转移,因十五瓦电台有很重的机件,台长命我去找个牲口拉车送机,我转了几家,有一家倒有几头牲口我向老乡解释说,把牲口借我们送上一段路,供你们吃饭,一位三十多岁的妇女抱着一个孩子说,同志我们就要逃难走的,我向你磕头。我看了这情形,转身就走,回去向台长回报说:我找不到牲口,还是大家抬着机器走吧,最后是别人找了两匹马,帮我们送了一天路。在这个战役中给我的印象是比较深刻的。
当时,这个战场上,听说敌人的部队番号叫阪垣师团,有部队三十万多点,而我们的部队号称一百万,实际只有七十余万人,是二十军团部团长汤恩伯指挥,从实际上来说,是给敌人一个很大的消耗战。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鲁南台儿庄战役。
70、第二次回住郑州——上林春饭馆的血泪
鲁南战役、徐州战役结速后,我们由运河车站,归还通二团建制进驻徐州,大约一个礼拜,转向郑州整训,仍驻郑州上林春饭店,这段日子里敌人的飞机对郑州市疯狂轰炸,有一天天才灰灰亮,我睡在两张桌子并起来为床的桌子上,听到飞机声立即起床,红绿色的信号弹与鬼子的机枪声交织着郑州的晨空,我的衣服还不有穿好,轰鸣的炸弹声把上林春饭馆的墙头震撼得类似六级左右的地震,由于街道已经戒严行人已经绝迹,我们只好听天由命的等待着敌机的野蛮轰炸,高射炮探照灯虽把天空煊染得彤红,但敌人的飞机却又全部安然返航了,连续的轰炸,使郑州的创伤真使铁人无泪也凄慌。我到过华阳春澡堂,登上电梯把我们送上三层楼,在那雪白的大磁盆里洗过澡,记得当时化了二角五分钱,内心的快乐就象地狱中升上天堂,忧愁、苦闷和烦恼,好象一齐烟消云散,真感到一次天堂的甜蜜生活,就在这几天,敌人的轰炸把它一扫而光,救灾扶伤的人们在烈火的燃烧中不知挖出了多少汽车的死尸,奇怪的是挖到了第三天却又挖出了一个活人,他是谁?我仍没有弄清,但他的职务却是一个厨师,因三层楼房塌下以后,他立即藏在案桌下面,幸未重伤,但由于瓦砾埋掩不能动弹,幸好案下蔬菜萝卜,他就以此充饥,转危为安,为此曾轰动一时,传为新闻。
(待续)
本文经作者或其家属授权发布,版权归作者所有,文责由作者自负。